抬頭望去,甬道兩側(cè)墻壁上鑲嵌著零星幾盞長明燈,燈火慘綠,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更襯得深處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里回蕩,帶著令人心悸的回音。
甬道盡頭,是一排排沉重的鐵柵欄。
這里,是鑒妖司的最深處——鎮(zhèn)妖獄。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彌漫著腐水、鐵銹、血腥和一種更深沉的、仿佛無數(shù)精神被碾碎后殘留的絕望氣息混合的惡臭。
每一口呼吸都像在吞咽污穢的泥沙。
只有墻壁高處狹窄的透氣孔,偶爾漏進(jìn)一絲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的夜風(fēng),帶來一點(diǎn)點(diǎn)活氣,瞬間又被濃重的死意吞噬。
沈青黛被推進(jìn)其中一間牢房。
鐵門在她身后“哐當(dāng)”一聲重重關(guān)上,巨大的聲響在死寂的地牢中回蕩,震得人耳膜生疼。
鎖鏈滑動,粗大的鐵栓落下,徹底斷絕了與外界的聯(lián)系。
牢房不大,四壁皆是冰冷堅(jiān)硬、刻滿繁復(fù)符文的黑石。
地面潮濕,角落鋪著一層薄薄的、散發(fā)著霉味的稻草。
沒有床,只有一塊凸起的石臺。
唯一的光源,是門外甬道壁上那盞昏黃搖曳、仿佛隨時會熄滅的長明燈,透過鐵柵欄,在牢內(nèi)地面上投下扭曲晃動的柵欄陰影,如同囚籠本身。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連自己的心跳聲都清晰得如同擂鼓。
那無處不在的、源于無數(shù)被鎮(zhèn)壓在此的“妖物”殘留的惡念濁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試圖鉆入她的皮膚,侵蝕她的神智。
沈青黛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被封穴道的滯澀感和精神上的沉重壓力讓她疲憊不堪。
她緩緩抬起還能活動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袖袋中那幾根失去靈性、變得冰冷的金針。
指尖傳來熟悉的金屬觸感,讓她混亂的心緒稍稍安定了一絲。
“金針渡厄…”她低聲喃喃,聲音在死寂的牢房里顯得格外微弱,“渡人…亦或…渡己?”蕭家的皇子,鑒妖司的主人,竟然濁氣纏身,甚至被她的金針?biāo)ぁ@京城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渾。
就在她心神疲憊,試圖凝聚一絲內(nèi)息沖擊被封穴道之時——一種極其低沉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嗡鳴,毫無預(yù)兆地穿透了厚重的黑石墻壁,在整個鎮(zhèn)妖獄中彌漫開來!緊接著,牢房外那條昏暗的甬道里,墻壁上那些慘綠的長明燈火,毫無征兆地、劇烈地?fù)u曳起來!光影瘋狂地扭曲、拉長、變形,如同群魔亂舞!然后——“噗!”“噗!”“噗!”一盞接著一盞,所有的長明燈,在同一瞬間,驟然熄滅!絕對的黑暗,如同濃墨,瞬間吞噬了一切!沈青黛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感官在極致的黑暗中提升到了極限。
就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一股比陳侍郎家更濃烈、更邪惡、更瘋狂的氣息,如同掙脫了束縛的洪荒巨獸,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從地底深處、甚至從那些刻滿符文的黑石墻壁里,洶涌地彌漫開來!冰冷!滑膩!帶著令人作嘔的、如同腐爛血肉混合著甜膩毒香的詭異氣味!這氣息充滿了無窮的惡意和瘋狂的囈語,直接沖擊著人的靈魂!黑暗深處,遠(yuǎn)處其他牢房里,驟然爆發(fā)出凄厲到非人的慘嚎、瘋狂的囈語、歇斯底里的狂笑!聲音扭曲變形,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徹底的瘋狂!如同地獄之門在這一刻洞開!蝕心霧!濁息失控爆發(fā)的征兆!沈青黛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粘稠冰冷、飽含惡念的濁息,正如同活物般,從鐵柵欄的縫隙、從地面的縫隙、甚至從空氣中,瘋狂地向她所在的牢房內(nèi)滲透、凝聚!黑暗中,仿佛有無數(shù)只冰冷滑膩的無形之手,帶著貪婪和毀滅的欲望,悄然向她伸來!要侵入她的七竅,鉆入她的骨髓,將她拖入那無邊的瘋狂深淵!“不!”沈青黛在心中厲喝!強(qiáng)烈的求生欲和被這邪穢氣息激起的本能抗拒讓她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和腥甜讓她混亂的頭腦瞬間清醒了一絲!幾乎是同時,她一直緊握在袖中的手指,不顧被封穴道的滯澀,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捻住了袖袋深處那幾根冰冷的金針!就在那冰冷滑膩的惡念即將觸及她肌膚的剎那——“嗡——!”一點(diǎn)微弱卻極其純粹、極其堅(jiān)韌的金色光芒,驟然從她緊握金針的指縫間迸射出來!光芒微弱如豆,卻如同在無邊污濁墨海中點(diǎn)亮的一盞孤燈,瞬間刺破了濃稠的黑暗!光芒所及之處,那洶涌撲來的、粘稠冰冷的蝕心濁霧,如同遇到了克星,發(fā)出無聲的、凄厲的尖嘯,猛地向后縮退!在她身體周圍,硬生生撐開了一片不足三尺方圓的、微弱的金色光暈!沈青黛大口喘息著,背脊緊貼著冰冷的石壁,額頭上全是冷汗。
指尖的金針溫潤微熱,那點(diǎn)微弱的光芒,是她在這污濁地獄中,唯一的屏障。
然而,這光芒如同在無邊黑暗中點(diǎn)燃的火柴,太過渺小,太過顯眼。
她能感覺到,黑暗中,無數(shù)充滿惡念的“視線”,正從四面八方死死地盯住了她,盯住了她指尖那點(diǎn)微弱的金芒。
更遠(yuǎn)處,牢獄深處,那失控的濁息翻騰得更加狂暴,如同被激怒的兇獸。
真正的危機(jī),才剛剛開始。
她這微弱的抵抗,究竟是希望的火種,還是…引來更恐怖存在的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