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月前生絲價格異動,到如今滿城繡娘閑置,怕都是這閨閣女子執(zhí)棋落子的聲響。
“送客吧?!鄙蚣螝q撫過那匹星紋錦,指尖沾了銀粉,“告訴西市趙掌柜,他私庫里那三百匹潞綢…”她吹落指尖銀屑,“再捂下去,該生蟲了?!?/p>
暮色染紅窗紙時,最后一位掌柜一步三回頭地踏出院門,唉聲嘆氣。
紫鶯捧著手爐過來:“小姐,城東米鋪的吳老板遞了帖子?!?/p>
“晾著?!鄙蚣螝q對著銅鏡卸下翡翠耳珰,“等他們發(fā)現庫房里的蜀錦都熏過艾草…”鏡中人唇角微揚,“那才叫熱鬧呢!”
……
永定侯府。
沈嘉歲踏進垂花門時,正撞見小丫鬟提著裙擺往西廂跑。廊下掛著的畫眉撲棱著翅膀,將金絲籠撞得左右搖晃:“姑娘可算回來了!夫人在花廳會客呢!”
她心頭突地一跳,繡著纏枝蓮的繡鞋在青石板上急轉,驚得池中錦鯉甩尾躲進荷葉底。
剛轉過紫藤花架,便聽見花廳里傳出母親帶笑的聲音:“嫁妝單子還沒擬全,總歸要等及笄禮過后…”
“娘!”沈嘉歲提著裙擺跨過門檻,金累絲步搖撞在門框上叮當作響。抬眼望見三位夫人正捧著茶盞,其中王夫人手里還捏著張灑金禮單。
裴淑貞嗔怪地瞪她:“冒冒失失的,還不給幾位嬸嬸見禮?”
“方才在綢緞莊遇見樁趣事?!鄙蚣螝q福了福身,故意將絹帕甩得簌簌響,“姚記布莊的掌柜竟要買我的嫁妝綢緞,說是愿出八兩銀子一匹呢!”
“哐當——”
李夫人手中的甜白釉茶蓋滑落,在青磚地上碎成三瓣。
窗外的桂花香混著茶香,卻壓不住驟然緊繃的氣氛。
“哎喲我這手…”王夫人慌忙用帕子掩住抽搐的嘴角,“歲歲說的可是朱雀大街那個姚記?”
“正是呢?!鄙蚣螝q挨著母親坐下,腕間九鸞鐲碰著案幾清脆一響,“我同他說,這些料子是要留著給本姑娘繡百子千孫帳的?!?/p>
裴淑貞突然按住女兒的手,指尖冰涼。
她終于看懂女兒頻頻遞來的眼色,點頭會意。
三位夫人交換著眼神起身告辭時,檐下銅鈴正被秋風吹得亂響。
沈嘉歲望著她們倉皇離去的背影,牽唇一笑。
“歲歲,你老實告訴娘,你究竟囤了多少綢緞?”裴淑貞揮退丫鬟,抓著女兒的手直發(fā)抖,“前日你說要騰庫房,娘還當是戲言?!?/p>
沈嘉歲反手握住母親顫抖的指尖,臉不紅心不跳:“十六萬兩?!?/p>
“什么?!”裴淑貞猛地站起,茶盞“當啷“磕在案幾上,碧螺春潑濕了裙裾。
她盯著女兒平靜的面容,恍惚看見去歲及笄時那個嬌憨的小姑娘,“侯府賬上統(tǒng)共不過五萬兩,你哪來這么多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