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第2頁）

菲莉吃驚地倒吸一口冷氣，感受到拉克絲手指的溫度，隨著她的敘述開始發(fā)冷，她反手把拉克絲的雙手抓在掌心：“我的老天……你居然從一群劍齒狼的利爪下活了下來，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被一束……不是，許多束彩虹色和白色的光給救了。它們從我的身體里發(fā)出來，燒死了那些野狼，從那天起，那些光就一直跟著我。從我的皮膚上，手掌上，在各種無法預測的時候，像殺死野狼的那次一樣鉆出來?！彼辉倏茨赣H房間的窗口，視線轉回家庭教師驚訝且擔憂的臉，察覺到自己的表情不經(jīng)意間變得非?？膳拢私z定了定神，“菲莉，我相信你不會告訴任何人，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但事實是，我是法師，是女巫，你可能想象不到，我真的是很危險的——。”

“不，我不認為法師是不好的東西?！?/p>

菲莉希亞嚴厲地打斷了她。拉克絲瞪大雙眼，有些不可置信，印象中菲莉從未用過這樣嚴厲的語氣對她說話，她甚至不讓自己用敬語相稱，就算是在她失語期間，因為難以表達出自己的意愿而大發(fā)脾氣的時候，菲莉也沒對她露出過一星半點的急躁之情。拉克絲難為情地低下頭，等待菲莉進一步的訓斥，菲莉卻嘆了口氣，把座位拉近了些，這讓拉克絲不用伸直雙臂，雙手就可以被她穩(wěn)穩(wěn)地握在手心。

“你不危險，你還是我熟識的那個拉克絲。不管你是法師，女巫，不管他們用什么詞語來描述你，你的光只是一種自然的能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物。你還記得我講過的‘能量’的概念嗎？”菲莉凝視著拉克絲遲疑的雙眼，像平常給她講課一樣娓娓道來，“就好比照耀著我們的太陽，它讓花朵生長、綻放，讓農(nóng)作物結出果實，讓動物健康地長大。但那些畏懼炎熱的人，卻對太陽光避之不及，罵不絕口。再比如流動的河水，河水流過人們修建好的水車，按人們的控制澆灌農(nóng)田，人們就稱它為‘好的’河水；然而一旦山洪泛濫，水車被沖垮，農(nóng)田被淹沒，河水就又變成‘惡魔的化身’了。陽光與流水，都是他們不能掌控的能量，人們對未知的、不能掌控的能量都是這樣的態(tài)度。但太陽與河流，終究是無辜的?！?/p>

“哎呀，菲利希亞！”拉克絲皺了皺眉頭，露出遺憾的表情，“我不希望太陽與河水欺負平民們，他們的日子已經(jīng)很不好過了?！?/p>

“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菲莉的臉上含著讓她捉摸不透的微笑，“你的能量，與大自然里任意一種能量都是一樣的，根本不存在對錯。你是這么善良的人，光只要由你掌握，一定會給你身邊的，你真心喜愛的，和真心喜愛你的人帶來幸福。不要去理會那些因為你掌握著能量，就辱罵你、詆毀你的人們。他們詆毀你，只是因為無法控制你?！?/p>

連續(xù)說了這樣長的一番話，菲莉希亞的情緒仿佛也激動了起來。她低下雙眼，下意識地攥緊了拉克絲的手，呼吸仿佛變得比剛才更重了一點。拉克絲注意到，雖然菲莉沒有注視自己，但她的瞳孔里，似乎有種她從未見過的光芒，隨著她的呼吸若隱若現(xiàn)地閃動著。直到那股光芒消退，菲莉才重新恢復了與拉克絲的對望：“我希望你記住，沒有人天生就該被他人掌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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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恩是在半身癱瘓般不快的酸麻感中醒來的。身體恢復知覺時，因為寒冷，她顧不得體面地打了個噴嚏，然后發(fā)覺自己的半個身體都懸空在沙發(fā)之外。窗外的天空有些泛白，而屋子里的暖氣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黎明時分根本就是一天最冷的時候，居然趁這個房客都在熟睡的時間把供暖切斷，薇恩忍不住小聲咒罵起這過于摳門的旅店老板。

旅途帶來的困倦幾乎沒能恢復，就算是她這樣長年東奔西走的賞金獵人，也不能帶著勞累與困乏去迎接戰(zhàn)斗。薇恩用被子圍住上半身，掙扎著在沙發(fā)上坐直，借著微弱的晨光，薇恩瞥到房間中央的大床。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堅持不一同躺上來好好休息，到底是在跟什么東西較勁？拉克絲的個子明明這么小，床上超過一半的區(qū)域根本是空出來的。

薇恩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拉克絲側著身子埋在被子下，呼吸聲均勻而平靜。她探出手，遲疑著想要給她掖一下被角，但定睛一看，拉克絲分明已經(jīng)把自己裹了個嚴絲合縫，她只好灰溜溜地縮回手去。慶幸自己略有些尷尬的窘態(tài)沒有被看到，薇恩抱著被子放在床上，擔心吵醒她的伙伴，她盡可能把動作放輕，輕得連床單的皺褶都不會激起。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被子卷成和拉克絲一樣的筒狀，掀開一邊，側身鉆了進去。薇恩提著口氣，盡量讓自己上床的動作完全不被察覺，就像是在曾經(jīng)的任務里潛行跟蹤任務目標一樣，謹慎得如同一只在房頂奔跑的貓。薇恩心里有種擔心，她害怕拉克絲會突然醒來，看到自己明明說好了要睡沙發(fā)，卻偷偷爬上床鉆進被子里的樣子，那肯定非常困窘。

所幸拉克絲睡得很熟，薇恩鉆進自己的被筒，背過身強迫自己快點入睡，但是身后的呼吸聲仿佛忽近忽遠，擾得薇恩的心緒也到處亂竄。突然，薇恩注意到拉克絲呼吸的聲音變得急促，她含含糊糊地念著一個名字，手臂也伸出被筒，漫無目的地開始亂抓。帶著傷疤的手掌掃上薇恩后背中心的被子，這讓薇恩連忙回過頭，發(fā)覺拉克絲手正抓著自己的被角，扯了一下又迅速放開，好像是溺水之人抓不到可以救命的漂浮物，只能任憑身體沉入水底一樣。她恐怕是陷入了夢魘，薇恩想到，拉克絲提起過她需要每天服用些抑制心悸的藥物，但自己根本不知道她是否有把藥物帶在身上。手足無措間，薇恩干脆壓住拉克絲的手腕，把她的腦袋塞進自己懷里，另一只手則以她也不知道是從哪里習得的，連母親對自己都從未有過的姿勢，按上拉克絲的后腦勺，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撫摸著。

這個身形消瘦的姑娘重復著那個名字，或許是這樣的安撫有了作用，她的呼吸再次歸于平靜。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薇恩自己都再次陷入熟睡，半夢半醒間她感覺到了，拉克絲的腦袋，順著搭在她頸上的手臂，向薇恩的懷里又使勁鉆了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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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白之谷是個很小的鎮(zhèn)子，也就是一頓早餐的時間，薇恩就從她們居住的旅店，徒步走到了鎮(zhèn)子的另一頭。她摸清了古恩瑟爾的住處，一路上也遇到了許多去往橡樹林上工的鎮(zhèn)民。其中幾位相對熱情的干脆告訴薇恩，古恩瑟爾白天都呆在鎮(zhèn)上最小的一家木材廠里，因為他是那家廠子的投資人。然而當薇恩想要問些更詳細的情況，比如他是個什么樣的老板，平日里都與什么樣的人接觸，鎮(zhèn)民和工人們卻都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們對古恩瑟爾是真的一無所知，還是壓根不敢談論。

薇恩倒也不是很在意這些，以往許多的任務里，她都是在對委托人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接下來的。以現(xiàn)在對委托人信息的掌握，她已經(jīng)基本能想象出對方是怎樣一個領著首都的鐵俸祿，還要私下投資工廠攬財，順便做些禁藥與黑魔法生意的貴族子弟了。她一邊盤算后面的行動，一邊回到旅店，推開房間門的時候，看到衣櫥旁站著一個瘦小的黑發(fā)女人，女人轉過頭，對上薇恩詫異的雙眼，薇恩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連虹膜的顏色，居然都與自己是一樣的。

“誰？”薇恩警覺地把右手背到身后，握住腰間匕首的刀柄。

“我做了個變裝而已……”拉克絲有氣無力地回答道，把她用法術變黑了的長發(fā)在腦后扎成像薇恩那樣的一束，“我擔心被認出來，就像上次那樣似的。見到委托人的話，你可以說我是你的妹妹?！?/p>

見薇恩仍然楞在原地，拉克絲伸手摸了摸自己涂成麥色后變得有些干澀的臉頰：“或者小姨也行?！?/p>

“我的臉有那么黑嗎？你們法師真是奇怪。”薇恩皺著眉頭轉過身去，開始檢查自己武器和彈藥的情況。

說不清緣由地，拉克絲只覺得這片地域里盤旋著一種壓抑且危險的氣息，直到為自己做好變裝之后，這種危機感才勉強消失了一些。一踏進蒼白之谷，她的精神就像是被什么看不到的東西牽引著——大概就是那東西，讓自己毫無征兆地夢見了菲莉希亞，十數(shù)年來，她從未如此清晰地夢到自己與菲莉在一起的日子。拉克絲就站在夢境里的自己與菲莉身旁，望著她們開懷暢談，在母親與兄長防備的目光中牽著手走進府邸的后花園，然后菲莉就在家仆們的推搡下，消失在冕衛(wèi)家的偏門。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夢魘中的拉克絲，在追出偏門之后，與十多年前那次不同，菲利希亞居然就等候在門外的墻邊，在拉克絲探出頭的瞬間把她拽過去，緊緊地抱住了。

這種不祥的感覺，終于在見到古恩瑟爾的時候被驗證。拉克絲無比慶幸自己是以喬裝的狀態(tài)出現(xiàn)的，她見過這個男人，在秘銀市的老家里。她確信，古恩瑟爾一定也見過她原本的樣子。

“你們是……？”古恩瑟爾在木材廠擾人的嗡鳴聲中打開了控制室的門。他看起來至少比薇恩年長兩旬，個子卻還沒有她高，油頭粉面，套著件肥大到可以當被子的外套，外套里的紳士便服十分講究。明明還是中午，古恩瑟爾居然眼圈烏青，眼球里也布滿血絲，活脫脫一副幾天沒睡覺的樣子。他警惕地打量著門口的薇恩和拉克絲，“你們是從哪來的？”

“鰩骨小徑，加茲拉那里?！碑吘惯@也不是老板的真名，薇恩毫無顧慮地報上了加茲拉這個名字。她將寫著自己稱呼的卡片，和古恩瑟爾的委托信一起遞了過去，“這是您發(fā)的嗎？”

“對對，沒錯！”古恩瑟爾的眼睛飛快地從信封和名片上轉過，“可麻煩你們了，哎呀，都是那東西搞的，我最近都不敢回家?！?/p>

“喲，真的？”薇恩假笑，“我怎么感覺鎮(zhèn)上的人都很怕您呢，您身份尊貴，又經(jīng)營著這么大的一門生意，什么東西讓您‘不敢’呢？”

“您可別說笑了。”男人用手背擋住自己失禮的哈欠，歪著嘴抱歉地笑著，“開廠子的，哪能不得罪人啊，我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一不小心得罪了那些人，”他用狹長的眼睛向發(fā)出噪音的廠房處指了指，“鬼知道他們有什么花招，就讓你家里招上這種怪東西?！?/p>

語畢他忽然注意到跟在薇恩身后的瘦小身影：“這位又是？”

“是我的助手?！鞭倍鞅荛_了妹妹和小姨這兩個明顯就是開玩笑的身份。拉克絲從方才起就一直抓著自己披風的側邊，這種奇怪的拉力讓薇恩很不舒服，她反手握住拉克絲的手腕，想讓她表現(xiàn)得自然些，沒想她的手臂居然在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