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絲被扯得失去了平衡,她試圖用左手去支撐,卻根本摸不到地面,只能改而死死扒住他提在自己頭頂?shù)哪侵皇直??!澳氵€是……這么蠢。”她仰頭怒視著蓋倫,眼中仿佛燒著火,一字一頓地說道,“沒人告訴過你?廢魔派那套東西,只能騙你這種蠢貨。拜恩格羅大公——他本身就是個法師!會基本的火球術(shù),還豢養(yǎng)魅魔。他那賬簿上記的,全都是禁藥、增幅法器,還有惡魔的買賣……”
話音未落,肩頭那根箭矢忽然被蓋倫握緊,猛地朝傷口更深處一壓。痛楚從骨髓中炸開,瞬間把她所有的呼吸都奪走了。拉克絲眼前一黑,視野劇烈扭曲,身體向一側(cè)傾倒,指尖抽搐著攀住蓋倫的臂甲,指甲幾乎被堅硬的表面崩裂。
“你有什么資格說這些?”蓋倫壓著她的肩,箭桿仍深深插在血肉之中,他像是根本沒聽進(jìn)她剛才的控訴,“你這個小偷,我們好心送你去和大公面談,給你機(jī)會向他請罪、求得原諒——結(jié)果你非但不悔改,還自甘墮落,干脆做個殺人犯?”
“面談……請罪?”拉克絲仰起臉頰,視線稍稍恢復(fù)的一瞬,她分明從蓋倫眼底捕捉到了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動搖,“還是送我去獻(xiàn)身?獻(xiàn)給你們自以為是救命稻草的……早就被皇帝厭棄的人?
蓋倫握著她頭發(fā)的手僵了片刻,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動著,但什么都沒能說出口。察覺到這份沉默,拉克絲慘烈地笑了,鮮血順著嘴角滲出,連牙齒上都沾滿鮮紅的血液,讓她真的變得像個禁魔宣傳冊上畫著的女巫一樣:“你們這些所謂的‘忠臣’,一個接一個地消失,難道不覺得奇怪嗎?皇帝把你抓去盤問的時候,緹亞娜連喘氣都不能喘了……除魔師當(dāng)著我的面,給她灌下兩瓶藥,搬走她的書、搜查她的屋子——她的軍裝都沒來得及疊好!”
蓋倫就在這時猛地把箭矢拔了出來。劇痛再次貫穿拉克絲的身體,她瞬間失去支撐的力量,重重地摔倒在地,鮮血泉涌般噴出傷口,將身后的雪地迅速染成刺目的猩紅色。他抬起手臂,抹掉濺在臉頰上的血跡,表情變得陰沉而厭惡。
“你什么都知道,你多聰明啊……”他恨恨地從背后抽出那把厚重的巨劍,冰冷的劍身映著夕陽,暗紅的寒光隨著他的動作劃過鋒利的劍刃,直直地指向遠(yuǎn)處匍匐在冰雪中的拉克絲——已經(jīng)聽夠這些昏話了。他雙手緊握劍柄,高舉過頭,沉重的巨劍蓄勢待發(fā),動作在這一刻竟然與王都大道上禁魔石雕刻的巨像完全重合——那些巨像整齊排成兩列,無數(shù)雙潔白而威嚴(yán)的眼睛,冷漠地俯視著中間那條通往王宮的白色大道。這畫面讓他片刻前的動搖微微減輕,他模仿著雕像的姿勢,毫不猶豫地朝妹妹劈了下去。
笨重的劍鋒重重砸入雪地,卷起的冰雪和碎石刮過蓋倫的臉,留下一陣冰冷的刺痛,他不由得驚愕地抬頭望去——拉克絲在這瞬間竟然用左手死死撐住了地面,在巨劍落下之前,拼命向側(cè)邊滾開了幾尺。怒火與難以置信的震驚沖擊著蓋倫的胸膛,他趕忙拔出插入泥雪中的巨劍,重新轉(zhuǎn)向拉克絲的位置,但對方已經(jīng)踉蹌著站直了身體,雙膝仍在輕微顫抖,渾身沾滿污雪與鮮血——但她肩上的傷口處,有微弱卻柔和的光芒正緩緩蔓延,浸滿冷汗的臉也稍稍恢復(fù)了些許血色。
“巫術(shù)……”
蓋倫從雪地中猛然拔出巨劍,腳下發(fā)力向拉克絲沖過去。迎面撞上一團(tuán)熾烈的光球,他下意識地舉劍格擋,沖擊讓他的動作短暫凝滯,但不消一秒,他就掙脫了那光團(tuán)的束縛——“你的巫術(shù)再也傷不了我了,拉克絲?!彼谎矍埔娎私z臉上的驚愕與緊張,得意地咧開嘴角,“這是皇帝陛下親手賜予我的鎧甲。好妹妹,你要不要來試試它里面熔鑄了多少禁魔石?”
他將巨劍斜著拖在身側(cè),毫不遲疑地向前重踏一步,轉(zhuǎn)眼間沖到拉克絲面前。巨劍在空中劃過一道沉重的弧線,猛地砸向拉克絲身側(cè)的地面。倉促間拉克絲踉蹌著后退數(shù)步,險些跌倒在地,巨劍劈進(jìn)冰雪,揚(yáng)起滿天混合了泥土的冰屑——她清楚得很,方才如果自己躲得稍微慢上一點(diǎn),恐怕現(xiàn)在身體已經(jīng)被劈成兩截了。
閃躲的動作讓她肩上的傷勢再次撕裂般疼痛,她咬住后牙,左手死死按住流血的傷口,急促地念起治療的咒語,但對方下一記橫掃緊隨而至,并不想留給她任何喘息的空間。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拉克絲回身向后方飛撲,巨劍幾乎貼著她后背劃過,她狼狽地撞上艾爾雅家的院墻,肩膀再次傳來沉悶的鈍痛,幾乎令她失去平衡,幸好她伸手撐住了墻體,總算沒有跌倒在地。
“真難看啊,法師……”耳畔嗡鳴間她聽到蓋倫裹挾著殺意的聲音,還沒來得及調(diào)整姿勢,劍刃便再次落下,灰泥與磚塊紛紛崩落,碎屑劈頭蓋臉地砸了她滿身。電光火石之間,拉克絲反而俯身從地上抓了一把碎磚和墻灰,毫不猶豫地朝著蓋倫的臉擲去。
“又是這種小把戲!”蓋倫憤怒地咆哮一聲,抬手想抹去臉上的塵土,但那灰泥中竟然真的混雜了細(xì)小的沙塵,隨手一揉讓他視線瞬間變得模糊。他用力眨著雙眼,抬頭卻只發(fā)現(xiàn)拉克絲已經(jīng)趁機(jī)跑出了許多步,正扶著院門的欄桿向外逃去。
“跑啊,你倒是繼續(xù)跑?。 彼湫χ俅翁崞鹁迍?,邁開大步,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這么喜歡耍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小聰明嗎?”
拉克絲一語不發(fā)。在拉開足夠的距離、為自己爭取到足以治愈箭傷的法力之前,她沒有余力再浪費(fèi)給“辯解”這件事了。她從蓋倫的鎧甲上感受到的壓迫比士兵們更強(qiáng)、更濃密得多,連站立都感覺到吃力,更別說讓像平時那樣調(diào)用法術(shù)了。她踉蹌著沖出院門,咬緊牙關(guān)繼續(xù)念誦治療術(shù)。左手緊緊摁住肩頭的傷口,拐過院外最近的街角,她跌跌撞撞地貼上一堵陌生的院墻,痛苦地整理著散亂的呼吸。夕陽的金紅光芒斜斜地照進(jìn)這狹窄的小巷,打在地面的積雪與泥土上,反射的光亮刺得拉克絲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她閉上雙眼,肩上的疼痛隨著魔力的流動逐漸減輕,血液也不像方才那樣洶涌,再睜開眼時視野卻是模糊的,是冷汗順著額角緩緩滑進(jìn)了她的眼眶。
該立刻傳送離開嗎?她松開捂住肩頭的左手,按上胸口那只早已空了的藥瓶——可是只要再給她一次靠近蓋倫的機(jī)會,就像在拜恩格羅大公府那夜一樣,哪怕只有一次——
一定能判斷出那禁魔石的強(qiáng)度,找到那套鎧甲的弱點(diǎn)。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只是再逼他說出點(diǎn)什么,又或者是出于不合時宜的執(zhí)念,想要一決高下,還是干脆殺了他——然而小巷盡頭的余暉卻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那道高大而沉重的陰影。蓋倫持著那把巨劍,冷笑著從巷子另一頭緩緩逼近,像是在接近一只被捕獸夾困住的獵物。
“往哪兒跑呢,老鼠?!彼穆曇衾飱A雜著惡意與輕蔑,他小心地邁著步子,提防著拉克絲會不會再次使出什么詭計——然而下一刻,他的視野驟然被一道刺眼的白光徹底吞沒,一團(tuán)耀眼的光球在他眼前爆開,仿佛直接盯進(jìn)了正午的太陽,劇烈的刺痛讓他難以抑制地低吼出聲。
他下意識地掄圓巨劍,將身體化作戰(zhàn)車一般向前猛沖著盲劈過去。劍尖在即將觸及地面時微微一頓,而后狠狠貫進(jìn)泥地中,伴隨這一下,他聽到拉克絲一聲壓抑的驚呼,和劍刃撕裂法術(shù)護(hù)盾后,皮肉與布料被割開的那種熟悉而令人滿足的觸感——那是與法師戰(zhàn)斗中他熟悉無比的感覺。
視力隨著這動作逐漸恢復(fù),蓋倫猛地甩了甩還有些眩暈的頭顱,眼前多了一灘鮮艷到刺眼的血,在雪地上緩緩擴(kuò)散。他得意地抬起目光,拉克絲正跪坐在前方幾步開外的地面上,鮮血正從她小腿附近不斷地涌出。她單手撐地,勉強(qiáng)讓自己不至于倒下,一邊急促地念著治療咒文,另一只手拼命地按向自己受傷的那條腿,試圖引導(dǎo)魔法觸及傷處,然而在蓋倫看來,這也不過是垂死掙扎的滑稽表演罷了。
“跑啊,”蓋倫慢慢逼近,巨劍在地上拖出一道深黑色的劃痕,他居高臨下地盯著拉克絲,“你還跑得掉嗎?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那你就像個人人喊打的老鼠一樣死吧?!?/p>
他猛地抬起一腳,狠狠地踢向拉克絲還撐在地上的手臂。骨骼錯位的脆聲瞬間響起,她整個人都隨著這股巨大的力量翻滾著倒地。蓋倫滿意地跟上前,伸出大手,薅起住拉克絲護(hù)著胸口的手臂,將她半個身體提離了地面:“你,還有你的同伙,全都是些老鼠。喜歡那個黑市老板的死相嗎?你的那個伙伴——那個自以為是的女獵人,很快也會變成同樣的下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