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一道!!喂——”薇恩剛喊出口,那人已經(jīng)消失在金紅色的裂隙中。薇恩只覺得血氣猛地卡上嗓子眼,爐廳的空氣在這瞬間凍結(jié)了。所有人幾乎同時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那道因“捕捉到人類”而開始不正常翻涌的傳送裂口——
果然,那人沒能離開——他“回來”了,但不再是人。
他帶著某種徹底異化的姿態(tài)重新墜回廳中,上半身迅速腫脹,肌肉像水蛭團一樣堆疊、蠕動,皮膚在擴張中變?yōu)樵幃惖某燃t色,像灌滿血液又在火里炸開的果皮。他的下肢開始迅速硬化,關(guān)節(jié)變形,腳掌化作利爪般的倒鉤,他狠狠一踏地面,腳掌像巨斧一般,地磚應聲炸裂,龜裂的紋路在符咒上像蛛網(wǎng)一樣放射出去。
惡魔發(fā)出一聲人類已無法模擬的短促爆鳴,猛地撞向爐廳中央。三名灰衣守衛(wèi)試圖攔截,但他們手中沒有任何武器——按照制度的鐵律,他們只被允許鎮(zhèn)壓,絕對不能傷害這些“資產(chǎn)”。每人手里握著的,不過是繩索、韁繩和麻袋,這一刻反而像是主動獻上的貢品。惡魔猛撲過來,守衛(wèi)們幾乎是下意識地后退。膝蓋發(fā)軟,口令全無。終于有一人瀕臨崩潰,低吼一聲猛撲過去,死死抱住了惡魔的腳踝??上乱幻?,那只腿就像拔地而起的兇器,將他一腳踢飛。他整個人撞上熔爐的爐座,脊背拱起地摔在地上,痛苦地蜷縮在地。
它撕下一段斷開的鐵鏈,抓在手中像揮鞭一般橫掃,幾下就把兩名試圖靠近的守衛(wèi)打翻到一側(cè)。余下的人發(fā)出短促的哀號,仍在本能地往它腿上撲,想拖住它、纏住它,卻毫無作用。另一頭的白鬼終于動了,一個抓起麻袋,另一個仰起頭顱,一邊用咒文向二層劃出求救信號。玻璃后的監(jiān)控間里隱約可見幾個白影時隱時現(xiàn),像在室內(nèi)踱步,爭執(zhí),卻始終沒有一個人愿意下來。
“下來救命?。?!”留在下方的白鬼仰頭怒吼,對著高層監(jiān)控室咆哮:“你們到底在干什么?!眼睜睜看著我們死?!”
場面失控得比想象中更快,白鬼咬著牙繼續(xù)念咒,這次他換了一個咒語,不再是求救了,音調(diào)越來越高,像斷弦前繃緊的琴弓,不斷重復著同一句。他猛地抬起手,向惡魔射出一道光束,但那光僅僅在橙紅色的皮膚表面掠過,根本沒能產(chǎn)生絲毫作用。另一名白鬼丟下麻袋,沖上前來,意圖協(xié)助,卻被惡魔一把抓起,高高舉過頭頂,狠狠地砸向遠處的石墻。石墻震動了一下,白袍包裹的軀體像抹布一般軟軟滑落,血跡在墻面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印痕。
薇恩下意識回頭望去——拉克絲依舊坐在椅上,頭顱后仰,眼神一動不動,像被抽走了意識的尸體。可她還沒來得及去查看拉克絲的情況,另一邊突然爆發(fā)新的動靜。被灰衣守衛(wèi)死死按住的那位法師,竟然掙脫了控制,反手扭住那位攻擊自己的守衛(wèi),猛地將他推入身后的一道尚未關(guān)閉的惡魔傳送門中。
守衛(wèi)甚至沒能發(fā)出一聲驚叫,那扇門就像饑餓的口腔一般瞬間閉合,將人吞噬得干干凈凈,連回聲都未留下。法師喘著粗氣,踉蹌著撲了過來,眼神渙散,像狂奔著逃生的野獸。在與薇恩視線相撞的剎那,那雙眼忽然重新聚焦,燃起某種陌生的火焰。干裂的嘴唇顫抖著擠出一聲細微卻真切的“謝謝”,隨即毫不猶豫地沖進了泛著藍光的門。
本以為拉克絲會在開門瞬間立刻起身逃離,但三個法師都已經(jīng)接連穿過那道藍光,她仍然僵坐原地,像被徹底凍結(jié)一般,連眼珠都未曾轉(zhuǎn)動一下。薇恩心頭一沉——是又開始了嗎?那種自以為能拯救所有人的癲狂固執(zhí)、在最不該遲疑的時候停下腳步的“圣人”姿態(tài)。火氣一瞬間幾乎壓制不住,她兩步?jīng)_過去,粗暴地扳過拉克絲的身體,才察覺情況并非自己所想。
拉克絲的手銬整被鐵鏈死死卡住。整條手臂僵硬地向前拉緊,肩膀高高聳起,下半張臉幾乎被鮮血布滿。血流從口鼻間歇涌出,讓她看起來像是被割喉了一般。鎖鏈嵌入的接口正不斷滲出微光與焦糊氣息,像是某種能量正在通過她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逆流而上。她不是單純的被鎖著,而是整個靈魂都被這座塔牢牢拽住。
“不行……”
薇恩咬牙,探手去握住鎖鏈。指尖立刻被劇烈的電流擊中,即便隔著手套,也能感到針刺般的疼痛。她狠狠吸了一口氣,強行將拉克絲的手腕翻轉(zhuǎn)過來,尋找那鐵鏈嵌入的凹槽,第一下失敗,火花將她指關(guān)節(jié)猛地彈開。血沫濺上薇恩制服的頭套,拉克絲的喉嚨跟著那動作猛烈地抽動了一下,后背的肌肉繃得她更加不自然地向后彎去。第二下仍舊沒能撬動,薇恩幾乎咬碎了后槽牙。汗珠成片地從拉克絲的額頭上滑落,但薇恩仍然沒停,只是再一次咬緊牙根,把整只手都扣進了凹陷處,猛地向后一抽。
鐵鏈斷開的瞬間,拉克絲仿佛一具突然失去牽引的木偶,身體向前一撲,癱倒在她懷里。
“快走。”薇恩一手拉住她的胳膊,雙臂一撐,將拉克絲從椅子上架起。但就在她半拖半抱地將人推向傳送門時,拉克絲的雙眼忽然重新聚焦,亮光從瞳孔深處迸出:“我成功了!”她急促地笑起來,語氣幾乎像個剛完成演出的小孩,嗓音卻嘶啞得完全破音:“薇恩,我看到了,她們都出去了——”
話未說完,她便注意到薇恩的身影已經(jīng)急劇后傾,那股藍光開始以不可挽回的速度收縮,拉克絲眼睜睜看著薇恩半個身體已經(jīng)沒入門內(nèi),另一只手還牢牢拽著她的手腕。
“怎么會……”
笑容還僵在她臉上沒能閉合,拉克絲本能地收緊手指,但薇恩的手掌卻像被撕開一般滑出她的掌心。她還伸著手臂,試圖穩(wěn)住重心,一條腿留在門外,但因為手肘剛剛碰到了那層白光,整個人就像被浪潮從身后拽走一樣,被硬生生吞進光幕之中。
傳送門在劇烈的閃爍中急速收縮、塌陷,瞬間化為虛無。拉克絲怔怔地站著,指尖還維持著抓握的姿勢,眼前卻只剩下空蕩蕩的白墻。
門已經(jīng)在她面前徹底消失了。
空曠而冰冷的空氣毫無回應,她像是接受了什么一樣,將手指慢慢收了回來。傳送門閉合的位置還殘留著一縷未散的白光,在空中搖曳幾秒,便徹底熄滅。仿佛意識也被一同卷走了,連帶那最后一點重量與歸屬。
“等等……”
早該明白的。她就是那扇門,是由意志與魔力一同撐開的通道。只要還想維持門的效力,就必須與門一心同體。她不能穿越自己,一旦被強制移動,等于親手中止了那場傳送術(shù)的維持。那是她無法逃脫的規(guī)則。
嘴唇動了動,聲音卻沒能擠出來。片刻后,拉克絲才猛然回神,低下頭,指尖輕微地顫抖,像是終于從一池深水中掙脫。她閉上眼,試著盤點體內(nèi)法力的余量——還在,不少,甚至可以挾持第二扇門,或完成一場距離不遠的傳送。但她的大腦像被鐵索勒住,每一絲念頭都必須掙扎著穿越硫磺和血腥味織就的濃霧,才能落在正確的位置。
如果此刻能有額外的線索、目標或提示的話——
腦袋還在嗡嗡作響,她知道這些日子自己服下的藥劑足夠強,法力雖然被不斷抽取,但傳送術(shù)本身偏向精密與聚焦,更依賴的并不是存量,而是精神的凝聚。既然自己的鎖鏈被扯斷,熔爐的反應應當已經(jīng)停止,只要能集中,只要能穩(wěn)住念頭,只要——
樓上的玻璃監(jiān)控室依舊透出微弱光芒。她抬頭望去,只見一名白鬼正倚靠著玻璃,奮筆疾書,一頁寫滿便立刻翻頁。他沒有逃,也沒有呼救,臉上沒有恐懼,眼鏡的反光遙遙一閃,仿佛正凝視一場被精準控制的實驗,身后還有兩三個模糊的白袍身影在踱步、低語。
是在記錄什么?是本輪抽魔的能耗數(shù)據(jù),還是那個誤入裂隙的法師,變異為惡魔的全程描繪?是某種突發(fā)事件中的“技術(shù)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