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之所以挨打，是因?yàn)橐?guī)矩】（第2頁）

這個人，正是密云孫氏剛剛上位不久的孫七管事。

但見孫七管事蹲在他的身邊，像是還想再說幾句勸解的話，然而顧天涯卻冷漠?dāng)[手，喉嚨間發(fā)出渾濁的嘶啞聲，仿佛對待陌生人一般道：“錢！四嫂的工錢！”

孫七毫不遲疑的點(diǎn)頭，隨即伸手從懷里掏出一把銅錢，他將銅錢遞向顧天涯，同時開口又嘆道：“你也知道，我只是個管事，主家掌權(quán)者定下的規(guī)矩，我這個管事沒有能力改變……”

他說著苦笑一聲，再次道：“女人做工一天，只值三文銅錢，雖然現(xiàn)在還沒到天黑，但我可以私自認(rèn)定這位婦女已經(jīng)做完了一天工，所以，我支付她三文銅錢?！?/p>

嘴上說著三文銅錢，但他掏出來的分明是一把銅錢。

他目光看向地上躺著的四嫂，手掌托著那些銅錢嘆息道：“我只是個管事，我能做的只有這么多，這里總共有二十文錢，其中三文乃是她的工錢，至于多出來的十七文，算是我這個管事的吊唁亡魂。”

說著，把錢重重往顧天涯手里一塞，站起身道：“帶你們村的女人回去吧，歇息好了再來做工，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斷了你們做工的差事。顧小哥，別怪我，我只是一個管事，我能做的只有這么多?！?/p>

顧天涯看他一眼，好半天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

孫七雙手微微一拱，轉(zhuǎn)身順著溝渠離去。

顧天涯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快孫七身影即將消失之時突然喊了一聲，道：“多出來的十七文錢，算我們顧家村欠你的債。以后，會還你……”

孫七腳步明顯一停，隨即再次抬腳遠(yuǎn)去，只是他的聲音遙遙傳來，語氣很鄭重道：“也好！”

孫七知道，這是顧天涯在保護(hù)他，因?yàn)樗皇菍O氏的一個管事，他今日私自掏錢已算違規(guī)了。

世家掌權(quán)者定下的規(guī)矩，家奴們是不允許隨便更改的，一個女人做工一天，只能發(fā)給三文銅錢，這既是一種壓榨，但更是一種統(tǒng)治，決不能讓窮人手里存下多余的錢，否則誰還會大冬天的跳進(jìn)冷水里做工？

如果都不來做工，孫氏的萬畝良田如何漚制冬肥？如果不能儲存足夠的冬肥，來年開春如何能夠種地？

泥腿子的一條命而已，比不上世家的漚肥和種地。

每天給窮人三文錢，是讓窮人能夠保證餓不死，但是堅決不能讓窮人多賺到錢，否則世家對于窮人的統(tǒng)治力將會降低。

雖然孫七只是私自多掏了十七文錢，嚴(yán)格來說并不能改變整個密云縣窮人的情況，但他畢竟壞了孫氏掌權(quán)者定下的規(guī)矩，所以顧天涯才會專門說明這錢算是借的。

……

此時快要傍晚了，寒風(fēng)顯得越發(fā)凌厲，女人們擦眼抹淚蹲坐在地上，靜靜等候著顧家村的唯一男丁做出決斷。

她們雖然年紀(jì)都比顧天涯大，但是這時代女人的主心骨永遠(yuǎn)都是男人，哪怕顧天涯尚未成年，然而在顧家村的女人眼中仍舊算是主心骨。

“走，咱們回家！”顧天涯猛然擦了一把眼淚，彎腰吃力抱起地上躺著的四嫂。雖然四嫂的尸身很是沉重，然而顧天涯卻咬牙背在了身上。

落葉，要?dú)w根，哪怕四嫂的尸身再沉再重，顧天涯也要把四嫂一直背回去。

他慢慢抬起腳，雙目望向周圍的女人，再次輕輕喊了一聲，鄭重道：“嫂子們，回家！”

女人們圍攏上來，各自幫他搭一把手，雖然還是由顧天涯背著四嫂，但是女人們卻在旁邊伸手托著，這樣能減輕一些重量，不至于讓顧天涯在中途累倒。

前來做工的時候，十四個人，短短一個月內(nèi)，只有十二人回家。

天很冷，四嫂的尸身也在變冷，一道寒風(fēng)宛如利刃劈來，顧天涯眼淚再次洶涌。

他心中酸楚難耐，忽然抑制不住放聲大哭，滿臉淚水道：“四嫂，咱們回家，回家這條路，你可要跟好了啊……”

不管他的心志多么堅韌，他終歸只是個十八歲少年，村中這些女人們都是他的平輩嫂子，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熟悉的宛如一家人，他帶著大家前來做工，歸去時卻只能帶回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