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陸續(xù)下樓,走向接待室,孟思期跟在后面,她知道馮少民也想從姚坤明口中探到一些信息,正好她對姚坤明的行為存在一些不解,這是一次機會。
大家都坐下后,焦副院長叫人送上了茶水,主動說:“姚總,公安同志,你們先聊,有什么事隨時叫我,我就在門口?!彼砺遁p松笑意,將門關上。
姚坤明帶著情緒說:“你們到底想調查什么,我父親只不過是一個退休了七八年的老人,他身上有什么事能讓你們公安惦記的。”
“是這樣的,姚總,”馮少民說,“蒲公英紡織廠你知道嗎?”他的語氣極其鎮(zhèn)定,就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以這個提問作為開頭。
姚坤明眼球微收,瞳孔像在聚焦,他或許是在思慮對方的提問,又或許是防備性習慣。
不過他的情緒比起之前控制了幾分,“我當然知道,我父親在廠里呆了一二十年,我在紡織大院也生活了很久,那里我感情很深。但紡織廠早就倒閉了,現(xiàn)在你們還想問什么?”
“當年紡織廠有幾例紡織女工陪酒事件不知道你清楚嗎?”
姚坤明眼球晃了晃,像是對對方的問題避之不及,他嘴角扯了扯,大聲說:“我不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發(fā)生在紡織廠?!?/p>
即便他很大聲,但孟思期明顯感覺他失去了之前的底氣,他像是心虛了,但是姚坤明并不是紡織廠領導,他或許聽說了這些事情,可能不是很全面,但他一定知道,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肯定是在撒謊。
“你可能不知道這件事,”馮少民的口吻冷得像一把利器,“但是你父親一定知道?!?/p>
姚坤明像是想了想說:“就算有你說的陪酒什么的,也有可能是那些女工心甘情愿,圖有目的,但你放心,我父親絕對不會強迫別人做這些事情,他現(xiàn)在快七十高齡,什么都不記得,也說不了話,你還想讓他說什么,讓他親口承認,曾經引誘一個女孩子去陪酒,我想如果你掌握了證據(jù),有那個女孩的證詞,你絕不會找上門來吧?”
孟思期領略了這位兒子的邏輯思維,別看他情緒不易控制,但頭腦絕對是清醒的,他模糊了陪酒事件,用很多模棱兩可的詞語在為父親辯解,認為是女工心甘情愿,將矛盾轉移。
而且他深知警方上門一定是沒有證據(jù)。最重要的,他打起了感情牌,父親老了,病了,癡呆了,即便發(fā)生過一些事實,現(xiàn)在有必要追究嗎?
但是孟思期認為真相就是真相,不可能因為嫌疑人老去死去病了癡呆了就可以湮沒。
馮少民突然冷冰地說:“對,一個女孩子陪酒可能你覺得無關緊要,但是八年前,紡織廠有至少五名女工失蹤,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現(xiàn)在唯一可以揭露真相的就是你父親!”
馮少民的語氣鏗鏘有力,以至于情緒一直占上風的姚坤明頓時愣怔住,他可能沒有預料到這是一起失蹤案件,眼皮耷拉,神色出現(xiàn)短暫的挫敗,但他并沒有就此罷休,只是語氣平緩了許多。
“我知道你們查案子心急,但也請理解我父親的現(xiàn)狀,我父親是副廠長,當時的主要領導確實就剩他一個,但他對女工不是主要負責的,他一直負責廠里的建設發(fā)展,根本無暇顧及廠工的生活,如果我沒有記錯,好像負責女工生活的是廠婦聯(lián)主任,叫什么我給忘了?!?/p>
孟思期覺得姚坤明果然是個聰明人,推皮球的本事倒是不簡單,廠婦聯(lián)主任馬金蓮現(xiàn)在是植物人,想必他也知道,這責任全部一推,等于是完全撇清了他父親的嫌疑。
馮少民又問了兩個問題,姚坤明都打太極般化解了,這不是正式問詢,也不是審訊,馮少民最后說:“那行,今天打擾了,下次有機會再聊?!?/p>
“公安同志,”姚坤明起身,一改之前的傲慢和不配合,給馮少民遞煙,在被拒絕后,他語氣變得平和,叮嚀道,“我還是要說幾句話,我希望你們理解我父親的狀況,一方面,我父親把一生都獻給了廠子,他問心無愧,一世清貧,是紡織廠和我們家的驕傲,他不能在老去的時候傳出些不好的謠言。另一方面,作為兒女,我很孝順我父親,我希望他的阿爾茲海默癥能夠痊愈,能記起我,和我說會話,所以我委托養(yǎng)老院精心照顧,我希望你們能夠滿足我的心愿,不要打擾他?!?/p>
馮少民緩緩點了點頭,“我們盡量吧?!?/p>
走出養(yǎng)老院大門,一行人走往停車場,孟思期從來沒覺得這樣情緒低落,當年的紡織廠明明有很多問題,但是今天這些人卻想要人閉口不提,他們用“粉飾太平”的方式,將那段歷史當作美好的回憶,不希望任何人去揭露傷疤。
姚坤明或許知道什么,或許不知道,但他始終維護著父親的形象,不讓任何人去破壞他父親曾經的輝煌。
從某種程度來說,他其實也是“幫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