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摸了那行客的魚紋圓袋,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塞進(jìn)了地棍懷里,為的便是這場騷亂。人圍在一起,邁不開步子,便有如砧上魚肉般被他宰割。不一會兒他便又將許多錢財(cái)納入囊中。
摸了摸被打得紅痛的臉,他慢悠悠地踅到賣糖堆兒的走販面前,買了支糖葫蘆,自己咬了枚紅果,將余下的裹著糖稀的海棠果喂給三足烏吃。
“怎么樣?比爐餅好吃罷?”易情問。
三足烏啄了幾口,兩眼晶晶發(fā)亮,歡快地叫了幾聲,道:
“是做神仙的滋味!”
插手起風(fēng)瀾
黑綢似的天穹里散著細(xì)碎的星粒,一閃一閃的,像荷囊里的銀子。
月華如霜,淌進(jìn)衛(wèi)河橋洞里。易情從河灘邊撿了張裹死人的破蒲席,在河水里滌凈了。他白日里將席面曬在竹竿上,到了夜里便取來,卷著自己躺下。三足烏也棲身在蒲席上,合了翅歇息。
易情望著天許久,默然無言。三足烏旋過腦袋,問他:
“喂,渾小子,你真是從天廷里下來的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易情枕著手,喃喃道。
三足烏躡著小爪兒爬過來,用鳥喙碰了碰少年頸間的鐵鏈,狐疑地道,“這玩意不是用來縛妖物的么?捆上后甚么妖術(shù)、寶術(shù)都使不得…”
它認(rèn)出了那是縛魔鏈,傳聞里由天廷降妖伏鬼的靈鬼官所鑄。在流傳世間的異話之中,靈鬼官手執(zhí)堅(jiān)不可摧的神鏈,將為禍?zhǔn)篱g的鬼怪捆縛擒伏。
叫化子少年頸中圍的便是這鏈子。鐵鏈上流淌著通神的咒辭,蚊蠅一般的封字泛出森然寒光。這縛魔鏈幾近封盡了他的寶術(shù),教如今的他手無縛雞之力,只是個(gè)靠乞吃度日的叫化子。
易情道:“是啊,是啊,所以我只畫得只饅頭給你,若是在以往,我能畫個(gè)大肉夾饃?!?/p>
烏鴉方想流涎水,卻忽地甩頭,“不對,我不是說這事兒!我想問的是……”
它跳到易情的臉旁,俯首望著他。那鴉眼是青綠的,在月華里像瑩瑩發(fā)亮的翡翠石子。
“——你究竟是人,還是妖怪?”
仍在天廷時(shí),三足烏沒聽過易情的名字。它每日從旸谷里飛來,展翅掠過九重云天,在紫宮上盤旋。它常見到飛升而來、初入仙班的修者攜家?guī)Э?,茫然無措地在金光道上徘徊,大袖袍衫、披帛飄揚(yáng)的仙人騰云經(jīng)行,它在其間不曾見過易情,因而這廝決計(jì)不是飛升的新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