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頭兒站在他身后,從袖里取出方帕子不住抹汗。易情往旁瞥去,只見幾株豆槐樹上貼著微言道人畫下的符箓,書著“負(fù)陰抱陽,幻而不幻”的密字,是微言道人常使的障目咒。
“……觀里不是已香火旺盛。千萬人擠破了腦袋也要拜入觀中么?”沉默良久,易情艱難發(fā)話道。
“嗐,那些名聲都是咱們吹出來的!”微言道人忙道,“前些年道門百流爭鋒,咱們觀中一片敗井頹垣,被人瞧不起,于是老夫便畫了些幻法符,在觀里布陣,撐撐門面!”
易情斜眼睨他,道:“怪不得你們?nèi)腴T比試不敢收弟子,怕是人家進來一瞅咱們這荒敗景象,就該連夜卷鋪蓋逃了?!?/p>
微言道人只是嘿嘿地發(fā)笑,抹著額上如雨汗珠,“你別瞧玉兔那兒雕梁畫棟似的,其實都是幻法,墻上貼了墨箓,撕下后便會顯出原形……”
看來這無為觀看著雖富麗光鮮,里頭卻人人住著低矮茅屋。易情忽而心頭暢快,卻依然不解:
“既然你們依然過得如此清貧,又哪兒來的這么大名氣?就算是吹得天花亂墜,可若無實據(jù)支持,恐怕也沒法傳到朝歌中人人皆知罷?”
胖老頭兒神秘地湊近他耳旁,低聲道,“是因為祝陰?!?/p>
易情的神色瞬時變得有些難看:“祝陰?”
“祝陰那小子身擁兩種寶術(shù),朝歌世家里的符師都難以抵?jǐn)尺^他的一枚小手指頭!若不是祝陰次次將上門找咱們茬的修士打了個屁滾尿流,咱們觀早該完蛋啦!”
微言道人訕笑道,“還有,雖說咱們聲名遠揚,能趁此收取錢財,賺個盆盈缽滿,可你師父卻不許。你師父興許是覺得修道之人當(dāng)清心遠欲,于是咱們也只得過這貧苦日子了?!?/p>
說到此處,他忽而一拍腦袋,高聲叫道:“對啦,易情,老夫險些忘了一事!”
“甚么事?”
“你回來后,還不曾面見過你師父呢!”微言道人嚷嚷道,“你師父這段時日該出關(guān)了,你久別無為觀未回,也該同她見上一面!”
話音未落,胖老頭兒耳邊便忽而傳來格格震響。
仔細(xì)一瞧,只見得易情忽而面色如紙煞白,渾身抖如篩糠。那“格格”之聲正是他上下齒列碰撞的聲響。
易情眼神游離,兩股戰(zhàn)戰(zhàn):“我、我…我……能不見師父么?”
微言道人惱道,“說甚么蠢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何況天穿道長做了你這么久的師父,你早該當(dāng)祖宗一般供起來!”
“可…”易情話說了半截,便忽而心悶氣短。他恍然間想起那些在無為觀中的光陰歲月。細(xì)碎的雨針將天地連綿相織,素麗的女子著一襲雪衣,手持羅傘,在晴藍的山色里靜靜地凝望著他,目光悠遠而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