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fā)覺自己像個異類,比起人,更近鬼怪。她白日里醒得多,夜里心悸連連,手腳總不聽使喚,她像一具干癟的尸體。
刑架之上,女孩兒喃喃道:“三兒。鬼怪。”
“三兒。是。鬼怪?!?/p>
疼痛像潮水一樣襲來,她闔上雙眼,在這股浪潮里慢慢窒息。
——
雪落之后,樹梢像綴滿了銀箔。冰晶在白日下閃閃發(fā)光,雪塵之中,一個白袍少年在狼狽奔逃。
他拖著瘸腿,拼力扎進鹿韭叢里,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兒。一個噙笑的紅衣人卻于他身后陡然浮現(xiàn),捉住了他頸中纏著的鐵鏈,用力一扯。
桂樹上的雪撲簌簌而落,澆了易情滿頭滿臉。他驚叫一聲,用力扭過身,卻見祝陰莞爾一笑,如有春風拂面,道:
“小妖怪,怎地不逃了?靈鬼官要來捉住你,將你扒了皮,拿去煲湯啦。”
易情掙扎,卻被縛魔鏈勒得喘不過氣來。他狠狠地瞪著祝陰,張牙舞爪地掙扎。祝陰靈巧閃過他的拳頭,卻被他一口咬在腕節(jié)處。紅衣門生吃痛,禁不住松了手,易情像魚鰍一般滑出他臂彎,一溜煙地便跑了。
臨跑之前,易情向祝陰吐舌瞪眼,大扮鬼臉,得意洋洋地吹噓,“甚么狗屁靈鬼官?一個小妖都捉不住,罷了職算啦!”
“師兄,站?。 弊j幰а狼旋X地叫。
“我有本事跑,你有本事便來追呀!”易情說,腳底像抹了油,頃刻便不見了。
逃到湖邊,易情方才松了口氣。他這師弟果真心眼如針尖兒樣的小,昨日在船上扯苦薏花兒,決定今天要痛揍他,今日真的就狂性大發(fā),要抓他去煮了吃。
浮雪像白而軟的團子,在湖上悠悠地漂著。湖對岸像是搭起了一個粗梁挑檐的戲臺子,咿咿呀呀的戲聲遠遠地飄來。易情望了一眼,卻發(fā)覺回廊里擺起了桌椅,一個圓而肥碩的人影陷在皮氈里,正吃著煙,樂呵呵地看戲,像是七齒象王。象王身旁擺著幾張官帽椅兒,搭腦上露出兩個圓圓的腦袋。其中一個頭攏沖和巾,屋頂似的高高翹起;另一只腦袋上卻梳著錐髻,別著玉蘭簪子,明珠在簪上調皮地閃光,像是一粒小小的冰晶。
七齒象王今日有客?易情滿心疑竇。
他正遠眺著湖對岸,卻忽覺一股寒風掠過耳梢。湖面像揉皺的緞子,易情低頭一望,隱約瞥見身后有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有人!
腰間忽而被重重一撞,有人狠踹上他的脊梁,將他蹬進湖中。易情打了個激靈,手指猛地一劃,淋漓淡墨在指下化作堅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