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被少司命鎖著了,故而他暫時不可回到凡世,只能在這水墨畫似的世界里逡巡,這便像是少司命拿住了他的命門。少司命的笑靨里似有繁花春色,她說,“我回答你之前的問題罷,是太上帝派我前來取你性命的?!?/p>
易情冷笑,“我瞧他老人家倒是挺憐惜我小命,存心害我的人,恐怕是你罷?!?/p>
少司命甜美地笑了:“不錯,折磨你是我的本意。不過這天上不愿你活的人能列長龍,他們不愿你能鑄成神跡,歸返天廷,傾覆陳規(guī)。我不過是遂了他們的意,隨手拉你一把?!?/p>
易情站在墨色里,漆黑的水跡像霖雨,輕輕刮過他的面頰。他平淡地道,“所以,你是聽了太上帝的令,又覺此令恰巧與你心意相合,再加上我同祝陰相認乃凡世不容,所以才要殺我?”
女神點頭,尖俏的下巴像蜻蜓沾水般輕點。
易情又問:“那你能告訴我,我為何不可與祝陰相認?為何此事為世所不容?”
“你會慢慢地發(fā)覺這個問題的答案?!鄙偎久?,指尖像蹁躚的蝴蝶,劃過虛空。黑白的世界里忽而有了顏色,一道碧色的海浪侵入了墨跡,張開一片海面。海面化作了隧洞,從花青變?yōu)樯铄涞钠岷凇?/p>
少司命開口了,嗓音輕緩,仿佛妖魅。
“大司命大人,請走進去罷。那里是往昔的海底,藏著你過往的一切回憶。在那盡頭,你必定能尋到你想要的回答?!?/p>
易情轉頭望向那片海面,它像是由墨汁匯成,波光粼粼,熠熠生輝,卻又幽晦不明。每一道水光折射出不同的畫景,他覺得那仿佛是一團凝結的噩夢。
易情說:“我覺得……這不像是一段美好的回憶?!?/p>
少司命說:“回憶哪兒有好壞之分呢?你這輩子只發(fā)生過壞事么?”她望向海面,眼神忽有一瞬的飄忽,“不過,若是你走到了底,確還能支持得住的話,我向你保證,往后有關你之事,我一概不再干涉?!?/p>
“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
鎖鏈響了起來,像一條抽動的長蛇。被五花大綁的天書丟到了易情腳下。少司命抽去長鏈,微笑道,“現(xiàn)在,它也歸你了,有甚么問題,你盡管問它罷。那條道兒太黑,我怕你孤單,將它讓給你作個伴?!?/p>
天書爬起來,氣得要跳腳,但也只能對少司命卑躬屈膝。紙屑像雪片一般飛舞,它隱去了人形,在易情周身飛舞。易情叉著手,笑道:“你這是在憐憫我?”
“不,”少司命撐著臉,搖頭道,“我這是在恩賜你?!?/p>
“我快搞不明白你究竟想要甚么了,你想折磨我、弄死我,又要我去看過往的回憶?”
“因為那本來就是一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