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潸然淚下,忽嗅得一陣桂馥蘭芳。
不知覺間,少司命已在他身邊翩然而落,像一朵艷麗的花兒。
“你在憂心他們二人并非一人么?”少司命低低地道,“多么淺薄的疑問,明明是同一枚魂心,不過是栽生的土壤不同,你卻在為此而動搖。”
祝陰只是癡癡地望著天書中的那個身影。
“他是在你寫下的天書里長成的人兒,是你所期盼的他的模樣?!鄙偎久斐隼w指,點著書頁,“你瞧,你望他莫再愁眉不展,他便常開笑口。你盼他能享榮華,他便得上昆侖玉虛宮。將來他還會回天壇山無為觀中,與你同做師兄弟?!?/p>
“……只是,有一事你須謹記。”
“甚么事?”
祝陰先前仿若枯尸,如今卻總算似有了絲知覺。
“在天壇山無為觀與他相逢的,是那個世界的你,并非如今的你?!鄙偎久p啟朱唇,言語如猛毒般流溢而出?!澳愕氖澜缋?,永遠也不會再有你那位神君?!?/p>
一剎間,似有一個響雷崩裂于頂。
祝陰抖抖簌簌,轉過身來看少司命:“您這是……何意?”
少司命烏發(fā)垂髻,雙瞳剪水,一襲小簇花紋錦衣,亭亭玉立。見祝陰白了臉,她掩口吃吃地笑。
“你還不明白這道理么?你早同那人生死相別,這便是你永不可變的命理。你是書外人,哪兒能觸書里的世界?”
祝陰猛然望向天書,那紙頁里墨跡煙煙裊裊,勾勒出絕巘奇峰,翠林春草,一個身影緩步踏上石階,是歸返天壇山的文堅。
他一身雪白直裰,柳眉鳳目,卻閃著靈動狡黠之光。
祝陰知他是個不甘伏于命理的性子,明明可安穩(wěn)度日,偏愛盡露風頭。明明替他在天書上寫好了往后應循之事,可他卻愛劍走偏鋒。
有時,祝陰望著他的身影,會生出一個念頭:在紫金山下拾到他之前的神君大人,也是這般頑皮賴骨的么?
興許真是如此罷,因為他不曾了解神君的過往。在與他共度年歲前,神君已孤身一人度過了漫長光陰。
祝陰將目光移入天書之中,如今文堅正漫步上山,在松林翠蔭中,那個世界的祝陰正等待著他。
絕望之情忽而滿溢心頭。恒河沙數(shù)似的世界里,所有的祝陰都能尋見他的那位神君,度鳳翥鸞翔之日。
唯有他獨游偶影,孤苦伶仃。
不知何時,少司命的身影如風煙而去。她神出鬼沒,猶如一縷幽魂。凄烈燃燒的燭光里,祝陰抽出降妖劍,抵在心口,緩緩刺入。
他咬緊牙關,只覺百煉鋼刃宛若堅冰,撕裂血肉,經(jīng)行之處卻又似燃起烈焰。劍尖刺抵魂心,他感受到一陣令魂神戰(zhàn)栗之痛,仿佛會將身軀劈作兩半。祝陰如遭刀銼劍刺,他淚流滿面,顫抖著將自己的魂心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