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個神秘的聲音卻在心里道:“跳過去!跳過去!”
卻又有聲音叫道:“走回去!走回去!”
兩股聲音在心中戰(zhàn)斗了許久,文堅站了許久,終于背過身,往天磴下走去。他像一片樹葉子,瑟瑟發(fā)抖。他能做到甚么呢?他是一個在文府堀室血污里出生的嬰孩,只是為天書提供血墨的可有可無的人,在中天宮經(jīng)受百般嘲弄的小星官,又可成何偉業(yè)?他既無上天磴之宏愿,亦無一親友。該成神跡的應(yīng)是小泥巴,而非他。
忽然間,他想到了甚么似的,慌忙在懷里翻找出了自己的那只白玉透雕香囊。香囊沾了灰與血,臟得如炭塊。打開一看,他一陣大悲,興許是因為小泥巴“張炬燭天”的寶術(shù)之故,而他又跌于火中,衣衫燒去一片,香囊亦燒穿了洞,其中的天書殘頁已成灰燼。
然而那紙灰中還有些殘屑,文堅揀出了一張紙片,那紙片有了褶痕,似有些年歲,然而依然瑩白如玉。
紙上的字跡清晰可辨:“文易情可鑄神跡。”
文堅如遭晴空霹靂,在天磴上久久駐足。
小泥巴已死,不可能實現(xiàn)之事不會在天書上留痕。若是如此,這行字應(yīng)從天書上抹去才是。
然而那字跡始終未消,這便是說,這是一件定會實現(xiàn)之事。文易情終將會鑄得神跡。
他忽想起在滎州火神廟前的那一夜,姑射仙子撲著扇,對他笑道:“你的魂心、命格都是‘文易情’的,我們要找的便是你?!?/p>
剎那間,他醍醐灌頂,一個想法兀然闖進(jìn)腦海。文堅忽而渾身戰(zhàn)抖,原來如此,這名兒從來都是屬于他的,小泥巴從始至終未受文姓,他才是那個要鑄成神跡的文易情!
“易……”他試著叫出小泥巴的名字,可喉嚨深處卻似堵住了一般,叫不出口。原來小泥巴魂心遭軒轅劍刺裂,天上地下皆再無其痕跡,除卻其腦海中的記憶外,無人再識易情,恐怕連滎州生民也不會再記得曾有人在火神廟前鑄成神跡。一個不為天地所容的死人,他無法喚其名號。
但文堅不想這樣。他想要天下人依然記得這個名字。
那要如何做?似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他腦海中發(fā)問。他環(huán)顧四周,只見天地廣寥,云氣繚繞,穹頂深灰。文堅自言自語道,目光漸漸鋒利,如一柄刀?!拔乙盟拿稚咸祉?。”
“文易情一定會鑄得神跡,我會接續(xù)其未竟之業(yè),上抵神霄,讓九天為之震動?!?/p>
“從今往后,”文堅淚流滿面,如在對一個看不見的幽魂許下誓言。“我便是文易情?!?/p>
他猛然回身,三步并作兩步,猶如急矢再度奔上天磴。他懦弱、麻木,并無小泥巴那樣熱烈的沖勁。“易情”本就是他的字,只是那時他嫌其聽來軟弱,便將這名字棄了,丟入取字盒中,任文府將其分往各處。如今此名物歸原主,他卻不覺歡欣,只覺難過。神威使他肌膚皸裂,血花飛濺,他卻不再覺得沉重。他奔跑著,如脫離樊檻的鳥兒,在天磴斷處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