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他對母親的孝心,而是因為兄長。
呼延吉其實很想問高氏,為何她對兄長喜愛,待他卻如此厭棄,當然,他不能問出口,因為一旦問出口,好似辜負了兄長對他的付出和愛護,在他心里,他不愿同兄長比較,那樣對他很不尊敬。
這也是讓呼延吉最痛苦的一點。一面接受高氏無理地壓制,一面告訴自己,他確實沒有兄長優(yōu)秀。
高氏好似了解這一點,也拿捏住這一點,每當她提出大兒子,小兒子便會無言地承受和屈從。
她以為這次會同以前無數(shù)次一樣,他會自責(zé),會向她低頭,然后應(yīng)下她的要求,然而她卻料錯了。
“母親待兄長是什么樣,待我又是什么樣?從前我還未去梁國之前,母親便不大管我,全靠兄長看顧我,待我去了梁國,母親可有給我來過信?哪怕一封也好,沒有,您好似沒我這個兒子一樣?!?/p>
呼延吉站起,走到亭欄邊,背過身,看向湖面,說道:“兒子在梁國過得如何,母親可有關(guān)心過?有無受人欺辱,有無交好的友人,有無學(xué)習(xí)長進,有無好好吃飯,長了多少個子……這些,您可有問過?”
高氏張了張嘴,終是沒說出一句話。
呼延吉笑了一聲,雙手撐在欄上,聲調(diào)變輕:“我才去那會兒,在路上遇了匪,隨行之人皆死了,我被販到人牙子手里……是她救的我……”
高氏面色一變,這些事情她并不知情,成兒也未同她提過。
“他們罵我是妖怪,說我不是人,扒我的衣衫,當眾羞辱我時,也是她護在我身前,替我罵回去,幫我打回去,從來有好吃的,還會差人給我送一份,她教我梁人的行止規(guī)矩,學(xué)穿梁人的衣著,讓我在外不被人恥笑,還讓她阿弟帶我融入仕宦子弟的圈層,這個世上,除了兄長以外,就是她待我最好?!?/p>
說到這里,肩窩處早已好完全的疤痕又開始隱隱作痛。
呼延吉掉過身,看向自己的母親,鄭重說道:“母后大人,不論您如何輕看我,或是厭惡我,我仍是孝敬您,但有一點,希望您明白,您同她在兒子心里,她更為重要,沒人能越過她去?!?/p>
這個時候,高氏已經(jīng)完全忘了兩人談話的緣由,被他說的這番話震蕩得呆木在當場。
“不怕讓您知道,您不是擔(dān)心她誕下子嗣污王室血脈么?”呼延吉走到?jīng)鐾た?,?cè)過身,“眼下不育王嗣并非兒子怕污王室血脈,而是為她考慮,為我同她以后的孩兒考慮,待時候到了……”男人說著,嗤笑了一聲,闊步離開。
呼延吉回了西殿,不見江念,問了才知她去了制香堂。
洛三姑側(cè)目看向這位新封的梁妃,這幾日她都會往制香堂跑,一開始以為只是圖新鮮,來個兩日便不再來了。
不承想,連日來,差不多午歇后她都要往制香堂來一趟,最開始,堂里的香工們會放下手里的活計,跪迎,然后再圍隨應(yīng)候。
第二次她來,便讓堂里的香工們不必在跟前應(yīng)候,她會在香堂圍轉(zhuǎn),這個香案上看一看,那個隔香間走一走,看得很認真,還不時點點頭,或是蹙蹙眉,間或問上兩句話。
香工們自然極盡恭謙地答話。
再次來時,制香堂特意清出一張制香案,而這位梁妃褪去一身華服,著一件藕色窄袖闊領(lǐng)掐腰長衫,外罩一件蔥白及膝絹衣。
來后,也不多話,只在制香案前忙自己的,遇到問題也是先翻架上的書冊,實在尋不到解決之法,再向他人詢問。
幾日相處下來,大家對這位梁妃倒有些刮目相看,不再因為她的身份奉命回答,而是近乎一種探討的應(yīng)話。
江念收起手邊的器具,整整齊齊擺放好,出了制香堂,卻并沒回西殿,而是去了另一個方向。
“殿下,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阿星問道。
阿星的手傷已痊愈得差不多,便被安排進了西殿,江念見她手傷并未好完全,問她可需再休整段時間,她卻堅持要跟在江念身邊。
“去一趟司藥局?!苯钫f道。
阿星抬頭望了望天色,勸道:“這個時候大王已經(jīng)回了,不如回西殿罷,別去那什么司藥局?!?/p>
江念看了她一眼,想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