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押朵氏的地方并非暗牢,而是一個偏殿,有貼身女官伺候,除了不能出殿以外,同平時沒什么兩樣。
萊拉看著窗下修剪花枝的大妃,身著素衣,一頭濃厚的卷發(fā)用瑩白的珠簪隨意綰著,嘴角帶著笑,眉眼柔和,輕輕哼著小調(diào),把修剪好的花枝重新放入細頸瓶中。
自大妃兒時,她就伴在身邊,在朵府的時候,大妃沒有多少歡喜,她見過她的純真美好,是那樣稀罕的模樣啊!
還記得第一日到大妃身邊伺候,那個時候的大妃嘗不出食味,于是叫她一道上桌用飯,陪著一起吃。
“萊拉,這個菜是什么味道?”
“朵姑,這個菜是咸的?!?/p>
“咸是什么樣子的?”幾歲的朵氏坐在輪車上,認真地問道。
“婢子聽人說,在好遠的地方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湖,湖水是藍色的,那里的湖水就是咸的?!?/p>
女孩兒“哦”了一聲,咸是一片很大很大的藍色湖泊。
“萊拉,你再嘗嘗這個?!?/p>
萊拉將菜放入嘴里,品了品,說道:“這道菜是甜的。”
“甜是什么樣的?”小小的朵氏又問。
萊拉將嘴里的菜咽下,說道:“那街上畫的糖人兒就是甜的,小兒們可喜歡吃,拖著鼻涕鬧著要父母買?!?/p>
女孩兒又懂了,甜就是拖著鼻涕的小兒手中的糖畫兒。
“你再嘗嘗這個,看看好不好吃?”
萊拉夾了一筷子,不知吃到什么佐料,呸呸兩聲,皺眉道:“是苦的。”
這次不等朵氏發(fā)問,萊拉說道:“苦是朵姑喝的藥……”
她伴著大妃慢慢長大,那座紅色的府邸把她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闔府上下只看見妲姑的笑臉,卻聽不見朵姑的哭泣。
在大妃小小的身體里,明明有那么大的恨意,卻不得不與仇人居于一個屋檐下,看她笑,看她比自己過得好,而自己的苦難卻成了別人口里的笑談。
縱使大妃心狠,手上有過人命,卻從來沒想過傷害妲姑,只因老大人在族中灌輸家族一體。
萊拉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大妃。
嘴角噙著笑,神情溫雅,妲姑死了,還是被大妃親手了結(jié),好像她身上那副生了銹斑的沉重鐐銬終于得以拆解。
正想著,門外有腳步聲響過來,殿門打開,一人走了進來。
朵爾罕一眼就看見坐于窗下的朵氏,隔著一段距離,立住腳,語調(diào)里評不出悲喜:“是你干的?你殺的你妹妹?”
朵氏仍是修剪手里的花枝,隨口“嗯”了一聲。
接著就聽到比剛才更生硬的話語道出:“早知你是個孽種,我就該……”
朵爾罕一語未畢,朵氏輕笑出聲,說道:“父親,別說的你好像對我有多大的恩情,我能活下來全憑我自己想活?!?/p>
朵氏親手了結(jié)朵妲兒后,很想看一看她父親知道此事后的表情,震驚?痛恨?悲傷?
“父親,以前都是您問我問題,今日女兒也問你一個問題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