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拉愣著不動,朵氏催促道:“怎么不動,快拿面鏡子來,我許久不梳妝,想是有些憔悴了,待他來之前,理個妝也好見人?!?/p>
萊拉只好應是,一步一緩地走到妝臺前,取過一面銅鏡,然后走回榻前,先將朵氏扶坐起,再把鏡子交到她的手里。
朵氏望向鏡子,鏡中那個枯槁之人她并不認識。
羅布收攤后,依言來到狗兒巷,叩響院門,這一次過了好半晌,院門才打開。
“羅宮醫(yī),你來啦?!比R拉扯起嘴角,笑得勉強,“進屋罷,朵姑等了你一下午呢?!?/p>
羅布頷首,背著藥箱隨萊拉進到屋室里。
屋室方方正正,打掃得很干凈整潔,陳設不多,一方木桌,幾張圓凳,靠墻的一側是一張床榻,床帳掩著,看不見內里,只能觀得一個朦朧的身影。
萊拉搬來一個圓凳放到榻前,引羅布入座:“宮醫(yī)這里坐?!?/p>
羅布看著那掩實的帳幔,并未說什么,坐于凳子上。
萊拉近到紗帳前,躬身道:“主子,羅宮醫(yī)來了?!?/p>
紗帳里的人“嗯”了一聲,然后探出一條細細的手腕,手腕的皮膚很薄,下面的筋脈微微凸起,因為太瘦,胳膊就是骨架的形狀。
羅布看著那截腕子,眉間微蹙,將手搭了上去,此時帳中人又咳了起來,一旦起音,便不能聲止。
“羅宮醫(yī),我主子的病癥如何?”
羅布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我開一劑方子,你照藥方去抓藥,煎熬給她服用。”
說罷,折身伏于桌面寫下方子,然后從袖中掏出一粒碎銀子,一并遞給萊拉,萊拉頓時紅了眼眶,兩眼酸脹,接過藥方并那一粒碎銀,道了謝,轉身出了屋子。
此時屋里只有羅布和朵氏兩人。
“我的病還能好么?”朵氏問道。
“好好養(yǎng)病,不要多想?!绷_布回道。
接著帳中響起一串伴著輕咳的不連貫的笑聲:“我知道……咳咳……好不了,也就只這幾個月的光景了?!?/p>
咳聲中,女人又道:“我口渴了,可否遞一杯水進來?!?/p>
羅布起身,從桌上倒了一杯水,從帳縫遞了進去,朵氏雙手接過,喝了兩口,然后一手拿杯,一手搭上他還未退出的手,將杯子還回他的手中。
羅布將茶杯拿出,擱于桌上,重新坐回。
“我這就叫報應罷,活不長久的?!倍涫嫌朴普f道,“從兒時起,這雙手就沾了人命,心也漸漸地扭曲,現(xiàn)在輪到我自己了,像我這樣的人,可能下輩子不能再世為人了?!?/p>
“下輩子我也不想做人了?!倍涫献灶欁缘卣f道,“現(xiàn)在我和你一樣,都是被逐棄之人?!?/p>
大多時候,都是朵氏在說,羅布聽著,她說得有些吃力,帶著咳喘的氣音。
“你明日還來么?”朵氏又問。
羅布不言,朵氏也不再追問。
次日,羅布還是來了,往后的一段時日,他都如那日一樣,坐在那里靜靜地聽她說話,偶爾應上一兩句,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說話停頓的間隙越來越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