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小說中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對比,就是魯智深。魯智深為救孤弱婦女,三拳打死鎮(zhèn)關(guān)西,開始逃離生涯,幾番輾轉(zhuǎn)之后落腳相國寺,遇到林沖,在林娘子受辱時還想著和替兄弟出頭,實在是個快意恩仇、俠肝義膽又灑脫至極的人物。】
【可是魯智深也說了,自己是個無甚掛礙的人,他不似林沖背負得那么多,自然可以快意。林沖只是一個有諸多負累、諸多掣肘的體制內(nèi)打工人,所以他選擇忍讓,反正總沒到最壞的時候?!?/p>
【況且,他這一路之上有兄弟相幫,家中又有妻子、岳父等待,好好服刑,刑期滿了,總會雨過天晴的吧!】
【于是,相國寺里辱嬌妻,他忍;白虎堂上設(shè)奸計,他忍;野豬林中謀性命,他還是忍。忍的背后,是一個委曲求全的求生的人?!?/p>
一番話說得眾人感嘆不已,連素來冷峻的嬴政都忍不住在心中點頭。林沖本身,的確是個安分守己的清白好人,并無他心。
【可是這樣的忍換來的是什么呢,是與愛妻、岳丈的分別,生活翻覆;是受杖黥面、刺配滄州;是滾水燙腳、草鞋燎泡;是林中被縛、生死一線;是火燒草場,不死不休。他的忍讓沒有換來生,反而一次次將自己推入更深的死境,如此,他又怎能不“狠”?】
【就像陸謙他們說的,葬身火海是死;僥幸逃脫,草料場已毀,林沖還是難逃一死。他的身后已經(jīng)再也沒有退路了,現(xiàn)實也再容不得他的種種隨遇而安的幻想,于是性子里那急躁勇猛的一面終于被激發(fā)出來,他橫槍在手,風(fēng)雪之夜,正是復(fù)仇之時!雪夜的林沖,終于完成了自己從“林教頭”到“豹子頭”的轉(zhuǎn)變?!?/p>
水鏡里的講述似乎也被林沖跌宕的經(jīng)歷所感染,本是平靜的語氣一層層染上激蕩的情感,好像在和眾人的心緒共鳴,又挑起他們更多的思緒。
然而這還沒完,只見半空中,先前的影片又出現(xiàn)了――
大雪紛飛,烈火炎炎,提著花槍的中年漢子面目冷峻,眼中有痛有恨。漫天雪色,他的面容與烈火交替出現(xiàn),似乎無聲訴說著什么。
忽然,他一槍飛出,搠倒一個差營,又將之一槍挑起,甩在木架之上,繼而提槍向著剩下的人步步緊逼。男人身手矯健,槍法干凈利落,每招每式都似蘊含著無盡怒火,好像要將先前的壓抑、委屈、折磨一股腦宣泄出來似的。
兵戈相交,火星濺射。林沖的怒、林沖的狠、林沖的忍,俱在這鏗鏘的兵戈里。
畫面里,林沖眼眶含淚,壓抑著低吼出“我不愿殺人,也不想殺人。”輕輕偏過頭去,狠狠一刺!煢煢孑立,碎瓊滿身。
眾人的心也隨之緊了起來。
視頻的最后,林沖以仇敵的頭顱祭拜山神,復(fù)在悲壯的樂聲里扛著花槍走出廟門。雪還在下,火仍在燒,他最后看一眼烈火燎原的草料場,轉(zhuǎn)身披著風(fēng)雪離去,蕭索又悲愴。
興化,白駒場。
施耐庵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起身來,他下意識地往前走,就好像試圖靠得更近似的。沒有什么比親眼看到自己的作品呈現(xiàn)在自己眼前還要震撼,更何況它還拍得那樣好。施耐庵看著,便好像當真看見筆下的林沖站到自己面前似的。
“其怒真,其情憫,其招狠,其情切,后世人的戲本子排得好,后世的林沖也扮得好?。 ?/p>
雖然細微之處同他筆下略有出入,但他撰書之時也對前代、民間雜說戲文做了改動,后人演繹需要,做出些調(diào)整也是應(yīng)當。
總的來說,原著老師非常滿意。
蘇州。
金圣嘆也覺得這出戲極好:“著‘風(fēng)雪’與‘火’同林沖交替表現(xiàn),風(fēng)雪與火,正是書中絕妙之筆,后世讀懂了《水滸》!”
北宋。
蘇軾笑著贊嘆:“后人演繹的這場復(fù)仇,可謂是酣暢淋漓?!?/p>
蘇洵也是笑,他年齡更長,春秋頻過,也曾見得些世態(tài),人間之事,哪有那般輕易?多的是如林沖一般進退失據(jù)之人。
“施耐庵于人情,可謂洞察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