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隨手拿起手邊的茶盞扔到地上,茶盞接觸地面,迸裂的聲音刺破了空氣,在場所有人的心都狠狠地提起來。
他的語氣柔和:“信國公,趙大人,好一個信義無雙的趙大人,好一個機敏無雙的趙大人啊。
真是讓本王刮目相看。
”趙敬德和趙繼宗面色蒼白,呼吸粗重。
趙繼業(yè)和江明月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互相支撐彼此。
趙繼宗隨手拿起手邊的喝了一口,緩解緊張的心緒,茶水入口的瞬間,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握著茶杯的手無意識的收緊。
江明月見機柔柔地開口:“不知這茶可還合趙大人胃口。
”全場的目光都向她看去,她卻仍然是眼睛下垂,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
趙繼業(yè)捂嘴清咳了一聲:“這茶是濯靈和濯意見家妻身體不好,一起晾曬的藥茶,孩子們一片心意,家妻收到后就一直存著不肯喝,還是趙大人比較有薄面。
”他的嘴角上揚,語氣里都是笑意:“趙大人,孩子們的心意你可感受到了?”他這是給趙繼宗臺階下,趙繼宗立即接話:“喝下去果然覺得身心通暢,濯靈不愧是你們夫妻教出來的孩子,真是蕙質(zhì)蘭心,德行昭昭。
殿下覺得呢?”李昭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般地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面色,凝重的、揣揣不安的、慶幸的,最后停在書房的窗扉上。
李昭指節(jié)輕叩石桌,目光掃過眾人慘白的臉:“結(jié)親原是結(jié)兩姓之好,如今倒像本王強人所難……”一時間在場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位又是何意。
這親事已經(jīng)在陛下那里過了目了,難道還能如兒戲般說不辦就不辦。
但李昭積威在前,誰都不敢開口,當(dāng)這個出頭鳥。
他垂眸摩挲扳指,聲音漸冷:“此事既已稟過父皇,總需個妥帖的章程。
諸位以為,這事該當(dāng)如何?”趙繼業(yè)遲疑道:“這,殿下既已上稟陛下,自然是按照殿下的最初的意思來,待此間事了,草民已與老師通過信,過幾日便啟程回京,屆時,必當(dāng)好好管教小女,不讓小女辱沒了殿下。
”李昭拊掌笑道:“趙先生痛快,這件事就這樣辦吧,本王現(xiàn)下有些累了,不知道可否討個地方休息一下。
”趙繼業(yè)道:“殿下請移步書房,只是寒舍簡陋,要委屈殿下了。
”“無妨、無妨。
”趙繼業(yè)咧嘴,不知該是笑是哭,喜的是在殿下這里,真假趙家女這件事算是過去了,哭的是他的江江,他一心想讓她逃離世俗的傾軋,最終還是被他親手送進(jìn)了這個權(quán)力的泥潭。
江濯靈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書房。
她強撐著走出青木的視線范圍,跑到她常常歇息的樹下,無力地癱坐在地。
“江家女”變“趙家女”,義女,王妃,這一切消息擠得她頭昏腦脹、心煩意亂。
她要嫁給昭王嗎?她要像爹娘和信國公父子一樣對他俯首帖耳,一切不由己嗎?江濯靈緊緊地把頭埋進(jìn)膝蓋中,在腦海中拼命的翻閱她讀過的每一本書,詰問每一個先賢。
他們有的人勸她認(rèn)命,有的人勸她不要向強權(quán)低頭。
她的十六年人生中曾遇過的最大困難也不過就是阿爹今天又罰我抄書,阿娘做的飯好難吃,好想下山去找祖母蹭飯。
她想到了那天驟然闖入的李昭,他的馬蹄不僅踏破了溪邊的寧靜,也踏破了她生活的寧靜。
她本該像那條溪一樣自由。
最終,她想到了兒時和阿爹一起在樹蔭下讀詩的場景。
幼時的她還不懂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跟著阿爹一起念,是什么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