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報官
廊下掃灑的婆子縮了縮脖子,青瓷碗底在石階上磕出清脆的響。
衛(wèi)云姝指尖撫過腕間羊脂玉鐲,唇角揚起譏誚的弧度:“國公府連西跨院的瓦都三年未翻新了,世子爺?shù)惯€有閑錢給紫竹苑添置蜀錦帳子?”
司徒長恭廣袖震得案頭茶盞叮當(dāng)響:“胡言亂語!”
“是不是胡言,開庫房一驗便知?!毙l(wèi)云姝繡鞋碾過青磚縫隙,“我那三十六抬嫁妝里,可有十二箱貼著御賜黃封?!彼龅乇平氩剑l(fā)間金步搖穗子掃過司徒長恭襟前蟠龍紋,“世子敢不敢賭?若查實是二公子所為——”
“荒謬!”司徒長恭揮袖帶翻鎏金香爐,香灰撲簌簌落在衛(wèi)云姝裙擺,“榮兒才十歲!”
廊外傳來窸窣議論,幾個管事婆子探頭探腦。衛(wèi)云姝慢條斯理撣去灰燼:“上月十五,二公子帶著小廝開過東角門?!彼龅剌p笑,“說來也巧,那日晏姑娘房里的珊瑚屏風(fēng),瞧著倒像是我陪嫁之物。”
司徒長恭頸側(cè)青筋暴起。
他當(dāng)然記得那架屏風(fēng),晏茉說是娘家體己——可衛(wèi)云姝陪嫁單子正壓在禮部,稍加查證便會露餡。
“你以為攀扯稚童便能遮掩善妒之名?”他猛然扣住衛(wèi)云姝手腕,“昨日不過去紫竹苑探病,你便鬧得闔府不寧!”
衛(wèi)云姝腕骨被掐得生疼,面上仍噙著笑:“世子這手勁,倒比上元節(jié)扳腕贏金吾衛(wèi)時還大三分?!彼蝗粨P聲,“陳嬤嬤!取我妝奩鑰匙來,當(dāng)著諸位族老的面開庫查驗!”
廊下白須老者捋胡須的手頓在半空。司徒長恭瞳孔驟縮——那架要命的屏風(fēng)此刻正擺在晏茉房中。
“夠了!”他甩開衛(wèi)云姝,“為個物件鬧得家宅不寧,這便是你臨川公主的氣度?”轉(zhuǎn)身對族老作揖,“今日驚擾諸位,實因內(nèi)子近日憂思過甚?!?/p>
“我憂思什么?”衛(wèi)云姝截斷話頭,“憂思世子用我的嫁妝養(yǎng)外室?還是憂思二公子偷梁換柱的本事青出于藍?”
她忽然從袖中抖出張灑金箋,“這是晏姑娘昨日遞來的單子,要支取五百兩白銀——落款墨跡未干就急著用印,世子瞧這指印可眼熟?”
司徒長恭盯著箋上那抹朱砂印,正是他昨日留在晏茉處的私章。
檐下冰棱咔嚓斷裂,驚飛了廊角啄食的麻雀。
暮春的雨絲斜斜掠過檐角,衛(wèi)云姝指尖撫過妝奩上斷裂的鎏金鎖扣:“夏歡,去請京兆府的陳大人來?!?/p>
“且慢!”玄色皂靴踏碎青石板上積水,司徒長恭攥住侍女手腕,“家丑豈可外揚?”
衛(wèi)云姝唇角揚起譏誚的弧度:“世子既不信我,又不許報官,莫不是要妾身吞了這啞巴虧?”她忽地掀開箱籠,御賜的纏枝蓮紋錦緞下赫然壓著幾匹粗麻布。
廊下傳來環(huán)佩叮當(dāng),蔡氏搭著司徒飛燕的手跨過門檻,絹帕掩唇咳得肩頭亂顫:“我司徒家百年清譽,豈容你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