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和正要作聲,卻不經(jīng)意瞥見他腰間垂著的雙魚佩——分明是上個月東夷使臣進貢的冰種翡翠。她夾起一筷筍絲,任青玉耳墜在頰邊輕晃,“柳下公子說笑了,逃難之人哪配講究這些。”
柳下青但笑不語,抬手飲完杯中香茶。
“各位客官,添壺熱酒吧?”店小二提著鎏金鏨花壺進來時,臉上帶著些許諂媚的表情,咧嘴笑著說。
他正要倒酒時,柳下青折扇一收,扇骨抵住壺嘴,“且慢。這酒……”他指尖在壺身雕花處輕輕一叩,登時發(fā)出清鳴聲響,“可是用寒山寺古井水釀的?”
小二微愣,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才問,老實答道:“公子真是說笑了。寒山寺可是在姑蘇城內(nèi),那等江南之地離咱這兒可遠的很呢?!?/p>
“不必添酒,貪杯誤事?!币坏郎驳脑捳Z打斷了小二的動作。
或許是路問雁生人勿近的冷僵氣息嚇到了小二,對方不慎打落了桌案上的木筷,蘊和見此趁機起身,立刻向遠處走去,“公子勿怪,小女這就去后廚取雙新筷來?!?/p>
她不敢多想這是何意,只想找個機會溜走。
這兩人絕非善類!
待后廚柴扉將闔時,忽而有一柄折扇抵住門縫。柳下青的聲音裹著笑意追來,“司姑娘可知,從這往北千余里有座青崖關?守關的魏老將軍平生最恨兩件事——”他忽然壓低聲音,“一是漠北細作,二是……私逃的宮眷?!?/p>
蘊和猛地轉身,發(fā)間白玉簪擦過那人頸側。柳下青不閃不避,用折扇挑起她一縷散發(fā),語調(diào)微冷,“江南雖好,可這暮春時節(jié),姑蘇城外的畫舫里……”他指尖掠過蘊和袖口金線鎖邊,“最不缺的就是搜捕逃奴的官差?!?/p>
“公子怕是說笑了?!碧N和淡淡而言,放任對方輕佻的動作,“小女雖是家道中落,卻也并非甚么逃奴賤婢,官府手中也未曾有過賣身契,更何談懼怕搜捕的官差?!?/p>
遠處傳來小二的腳步聲,柳下青突然退開幾步,似笑非笑道:“那便是在下冒犯姑娘了。只是聽說昨日適逢五公主出嫁,京城上下無不熱鬧,但誰知上京城里有沒有走失了個金枝玉葉……”他意味深長地望了眼蘊和發(fā)間,“戴厭勝釵的貴人?!?/p>
蘊和見狀,坦然自若地卸下發(fā)髻中纏著的銀簪,遞送到柳下青眼前,好叫他細細分辨,“公子好似對平常女子的銀飾頗有點門道,不妨公子自己瞧瞧,這是不是你口中的厭勝簪?”
“非也。”柳下青用手中的折扇“唰”地展開擋住半張臉,只露出雙狐貍似的笑眼,“在下不過一商賈之子,論門道自是比不上他人。”
她望著柳下青袖口銀線繡的流云紋,從他這身不簡單的行頭早已看出對方身世不凡,絕非等閑之輩。蘊和定了定神,不打算再和他糾纏不清,拿了雙竹筷便回到木桌前,還有一人正淡淡飲茶。
跟在她身后出來的柳下青安然落座,半點看不出方才他與蘊和在后廚的針鋒相對,若不是見識過對方的心計,她還以為柳下青只是個頗為奇怪的人。
畢竟行走江湖的人,多多少少都不太正常。
蘊和想,這廝就是個笑面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