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雁巢
迎著冬季的午后陽光,蘇梨的眼中浮現(xiàn)出悲苦的光影。她深吸一口氣,注視著眼前這棟她不能更熟悉的居民樓。
若非萬不得已,她根本不想回來。
這一片不起眼的郊區(qū),離蘇梨的大學明明很近。從童年她隨父母搬來,到她離家住校,整整十二年光陰似水??蛇@座“巢”,卻仍停在十二年前。
蘇梨明白,那些中產(chǎn)的驕傲,都早已雨打風吹去。
心底苦杏仁般的自憐底味泛起,蘇梨腳下的高跟鞋踢開破損的人行道磚,專注往前。
眼下,更令蘇梨芒刺在背的是……顧慕飛。后者就尾隨在她身后三步之遙。他定制皮鞋的腳步輕盈入耳,在行李箱顛簸的噪音下悠哉地打著節(jié)奏。
而蘇梨幾乎不敢回頭,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他窺見自己一直拼命隱藏的命門。
低下頭,蘇梨只甩脫他般加快步伐。
她本以為,冷淡如他,最多只會隨意派個手下,把她這位新晉情婦潦草打發(fā)。
但從市中心驅(qū)車而來整整一個小時,顧慕飛不但親自駕駛,甚至還堅持要親手替她拎行李,一直護送她進家門。而且,難得肉眼可見,他的心情似乎越來越好。
他不是說,很忙嗎?難道,他就沒有比她更重要的事了?
邊如此胡思亂想,蘇梨從生銹的鎖孔里硬拔出鑰匙,又勉強拽開單元大門。門發(fā)出尷尬的“”一聲。
乍然,就像小時候的雪球八音盒摔碎在腳邊。
玻璃仍在四濺。蘇梨忍不住往后驚跳。怒罵、耳光與腳底被碎片扎破的幻痛隨她身體縮緊,撲面而來。
冷冽入骨,蘇梨落地的腳吃痛一搖。一步上前,顧慕飛立刻從后方攬護住幾乎跌倒的她。
就在這時,盈動的鋼琴聲從洞開的門后循循流出。似乎是肖邦那首著名的《即興幻想曲op66》。顧慕飛微微皺眉。
然而,蘇梨穩(wěn)住自己,力爭全不為琴聲所動。她只趁顧慕飛這一瞬分心,輕輕離開他扶住她腰際的手。呼吸有些亂。像她被他的溫暖乍然刺痛到。
輕車熟路,她遠遠打開樓道盡頭的防盜門。
“歡迎下榻寒舍?!笨跉獾魺o痕,蘇梨冷冷地語出諷刺,“先進來吧?!?/p>
幾乎就在進門的瞬間,出于多年間習慣,顧慕飛眼神刀鋒般掃過,早把這套房盡收眼底:
四壁徒然——像雪洞。
明顯,房主曾經(jīng)也優(yōu)渥過。書畫不知抵債還是典當,泛黃墻上的白印子仍透出不低頭的曲高和寡。
這套房已經(jīng)至少十年前的設計。開門瞬間,就像乍然撬開一枚時間化石。但整套房仍肅穆、井井有條。
琴聲漸近,顧慕飛的視線也隨之右轉(zhuǎn)。從玄關(guān)往右,斗室里只這架古色古香的木色立式鋼琴,格外突出。
琴上,施坦威的豎琴標志被擦得熠熠生輝;琴前,端坐著十二三歲的少女。少女專心貫注,正演奏幻想曲最后最難的三分之一段。
琴旁再往后,仿明的舊圈椅上垂著舊椅披。一位女性端坐其中,正聚精會神聽著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