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養(yǎng)她時,教母為她取名aster·perennis·policie,希望她如菊科植物般頑強而茂盛。她是東方人,可她沒有東方的姓,埃斯特·佩綸尼斯是她的名字,意譯為白馬蘭:高山半島隨處可見的野草,雛菊的一種,在春夏綻放純潔而微小的白色花朵。戰(zhàn)火曾經夷滅紫葳、杜鵑和薰衣草,卻從未夷滅白馬蘭。
在西方傳統(tǒng)里,雛菊是與墓碑共存的花,人們用phg
up
daisies婉轉地表達死亡。由下往上地推動雛菊生長和給白馬蘭施壓都意味著長眠地下,這就是高山半島的秩序,想知道有關任何人的任何事都可以去找她,但是試圖強迫或者利用她?不,根本想都不要想。在參議員明確地認識到這點之前,白馬蘭是不會同意會面的,何況她的監(jiān)禁業(yè)務全部仰仗于別人違法。
白馬蘭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夠借著這次機會再度恢復對男性身體的監(jiān)管法規(guī),哪怕一名男性因避孕措施失敗致使沒有生育意愿的女性有孕,因此被告上法庭,他也應被認定犯有故意傷害罪,坐十三個月的牢,然后支付撫養(yǎng)費,參加承擔集體化撫養(yǎng)任務和社區(qū)勞動。敢于發(fā)生婚前性行為的男士兩極分化嚴重,他們中的一部分富有權勢、有頭有臉,且支持器官買賣,否則怎么能找到女人替他們代孕,得到一個跟自己姓的孩子呢?另一部分貧窮、野蠻、沒有受過教育、因配偶在經濟上無法承受而決定暫住監(jiān)獄蹭吃蹭喝,減輕家庭的壓力。后者是天生的民族主義者,厭惡那些富有的小白臉,一直以來不斷奪走本該屬于他們的愛,還引誘他們的女人,對其不尊重,使其失去應有的氣概。
法律不斷地完善,能鉆的空子越來越少,白馬蘭會抓住她的機會。她很樂意將這兩種人關在一起,十三個月的時間,足夠她狠狠詐上一筆。這世界上還有很多貧困地區(qū),這些錢會用以資助當?shù)嘏缘娜驷t(yī)療保險計劃。做生意的秘訣是共榮,白馬蘭深以為然——且男性認為能夠僅憑自己使女性育有健康、優(yōu)秀的嬰兒,這是對醫(yī)生的侮辱。不懂得如何使避孕措施成功生效的男性非法而淫穢,他們對于自己身體的證詞不可信。
這就是普利希家族賴以生存的事業(yè),從來都是如此。普利希家族的姓氏來自先妣的職業(yè),她們是采取符合政區(qū)利益的行動方針且與暴力機構合作的秘密結社。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幾個世紀以來,阿西蒂亞市的和平都依靠普利希從中周旋。母神教導人們愛她的敵人,普利希勸告她的敵人們愛她。好言相勸若是說不聽,用麻袋套上腦袋打一頓也是常見的手段。通常情況下,普利希們都很低調,不會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中,但若有需要,任何一名賭馬經紀人、酒吧老板、蔬菜攤販、捕鯨人和教會牧師都能聯(lián)系上她們。
銀色轎車緩慢行駛,最終停在三層公寓樓的石砌鐵藝柵欄外,跟隨后方的黑車隨之停下,兩名保衛(wèi)人員守在門前。
這兒是克里斯·莫維安的鴨窩,即便是白天,窗簾也嚴絲合縫地拉著,院內的年輕男孩兒大都穿著鏤空胸衣和牛仔短裙,頸上系小紗巾,套著針織外套,卷發(fā)蓬松,總是睡不醒的樣子,鵪鶉似的抱團站在角落。領班的頭鴨蜷在地上,滿口是血。
“埃斯特來過,又離開了。拍攝旅游形象宣傳片的那個模特被莫維安先生弄到制片廠拍了三級,又在當晚的聚會上被玩兒成一堆破爛。他第二天下午報了警,那時的鴨窩已經沒人了。警局攔下埃斯特的車,沒收她的奶油蛋卷,并要她好好管教莫維安的公狼,她上門拆了db夜總會。dissipated
boy,浪蕩男孩,克里斯自己的產業(yè),老教母很少過問?!睘醺晖高^后視鏡望著圖坦臣的臉色,補充道“埃斯特同東方集團的文宜女士、德魯希律財團的董事會成員有場會面,她們一道去了foundg
others(元勛酒店)。以德魯希律為首的財團贏得了一場競標,將阿西蒂亞灣擁有一百五十年歷史的捕鯨船基地和捕鯨隊住房改造成酒店。這棟房產仍歸政府所有,德魯希律承諾將在未來六十年,每個月支付一百五十萬租金,東方集團是她們的合作伙伴,也參與其中?!?/p>
普利希家族早在上世紀末就進軍奢侈地產行列,品牌旗下已有十八家豪華酒店,圖坦臣不明白為何埃斯特要將這個機會拱手讓人,她與負責監(jiān)督競標過程的高山半島總務署常年保持著親密的合作關系。他認為埃斯特與她們之間有不為人知的補充協(xié)議,或許她通過讓出這家本該由普利希家族運營的酒店而獲得了一次性的回報。圖坦臣也不清楚,這些產業(yè)并不在他的管轄范圍內。
“叫克里斯出來見我,我知道他在里邊兒,來時我聽見他歇斯底里的尖叫了?!眻D坦臣說罷,烏戈點頭下了車,進入公寓樓。
克里斯·莫維安是教母的情夫,雖然年紀小,但手段很多,有望成為第五任內眷。他經營脫衣舞俱樂部,同時還投資了兩款面向男性的app,一款用來約會并將精選照片推送給女會員,另一款則向約會對象展示自己經過認證的健康、自律、優(yōu)秀的遺傳因子。
圖坦臣兩個月前才帶著他與埃斯特的女兒從海外回來,而烏戈始終都在高山半島,他對克里斯與埃斯特之間的矛盾頗有了解。
這兒的夜場有規(guī)矩,隔著衣服摸或者脫光了跳。埃斯特·佩綸尼斯是個思想保守的傳統(tǒng)女人,認為女性應該擁有不同分工的性伴侶,她不能理解風俗業(yè),說那是‘將別人的情夫與男友綁架、拘禁并收費’。受她的保護就得聽她的話,否則她就強制鴨窩停業(yè)整改,順便拿走保險柜里所有的錢,又或者讓克里斯來領走他缺了門牙的小鴨子。教母允許克里斯做生意,埃斯特也不會太過火,起碼每年的觀鯨季節(jié),她與克里斯相安無事。待游客們離開,怎么分賬是她們自己的事。
莫維安家族的女人們相繼死于戰(zhàn)爭和難產,在老祖母倒下之后,他們往東南遷移,最終迷失在首都暗巷下流而暴利的皮肉生意中,失去了所有血性。這妄稱狼群的家族,以一匹狡猾而美貌的公狼為領袖,克里斯親自撫養(yǎng)家族的下任繼承人:他的姨親表妹。為了供給她日?;ㄤN的巨額費用和寄宿制貴族女校的學費,克里斯對待同性的態(tài)度甚至更狠。
同樣的族源和文化將誤入歧途的失意者團結在一起,成為所謂的‘幫會’或‘結社’,幫會成員的種族背景可以是任意的,但作風與習慣都趨于相同:女性的親密關系幾乎是同性戀式的,摯友,或者說姊妹,對她們而言遠比男性情人重要。唯一的繼承人被舅父兄弟供養(yǎng)長大,沒能學會如何與女性相互扶持、結伴而行,莫維安家族已經完蛋了,女校的同學和老師是他們最后的期望。
絲綢長裙泛著水澤,很襯克里斯的膚色,他有一頭金色的卷發(fā),紅艷而濕潤的薄唇,為了迎合老教母對于傳統(tǒng)和經典的喜好。不論獨處時再如何發(fā)瘋,靠煙酒與打砸裝飾品泄憤,克里斯走出房間之前仍然會記得打理自己,以免給教母留下‘不修邊幅’、‘怨夫’的印象。他自稱是一位真正優(yōu)雅的先生,繼承了所有屬于高山半島男人的傳統(tǒng)美德,管理著家族中精心包裝的丑陋業(yè)務,同時運營自己千萬粉絲的社交賬號。
他肆意宣揚紙醉金迷的生活方式,炫耀老教母對他的疼愛,使得每年來到俱樂部應聘夜場gogo,想靠這種方式傍上富豪,進而一步登天的年輕男孩兒車載斗量。這小情夫喜歡發(fā)癲,熱烈地恭維著教母的女兒與侄女們,有時跟隨埃斯特一塊兒出門談生意。合同里那樣多的隱語和暗號克里斯都能看懂,在教母身邊耳濡目染,他早已學會如何在保證雙方權益的同時利益最大化,他不是傻屌,只是單純的腦子不正常。
教母老了,審美也變了,就喜歡這種偎在身邊沖人呲牙的小狐貍。她根本不在乎克里斯做的是什么營生,也不在乎他有多么瘋狂且情緒化,手段冷酷,甚至于狠毒??死锼贡人×藢⒔呤畾q,仰仗著她過生活,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清醒且長壽。他整日陪伴在教母身邊,為她唱歌跳舞、講笑話、讀報紙、模仿并嘲弄電視里的大人物,討她的歡心。克里斯有些任性、有些小脾氣,特別在乎自己的妹妹,會見縫插針地為妹妹爭取利益和資源,他愛慕虛榮,卻總買看起來唬人的便宜貨,為妹妹度假所購買的別墅幾乎掏空了他全部的積蓄——總而言之,在教母眼里,克里斯是個永遠都值得原諒的小男孩兒。
烏戈將車窗搖下縫隙,克里斯彎下腰,往里瞥了一眼,隨后歡天喜地地雀躍著問好,道“普利希先生,婦夫之間真是心有靈犀,白馬蘭前腳剛走,您就來了??上ё罹实牟糠帜e過了,她把塑料打火機塞進別人嘴里,錘到他的臉爆炸,哈哈,他的門牙直接飛出去了,太搞笑了。不過先生,您的到來真讓我意外。您莫非是在關心那個模特是誰的姘頭?”
他語氣曖昧,淺色卷發(fā)將灰綠的雙瞳襯托得晶瑩剔透,如同玻璃珠。圖坦臣不喜歡克里斯言辭中的暗示,也實在有些被克里斯戳中痛點:埃斯特每涉足一門產業(yè),就會多出來一個情夫——他當然能理解女人之所以找情夫。埃斯特的情夫們彼此間不認識,卻出奇地團結,為了保護各自的事業(yè),他們竭力捍衛(wèi)埃斯特免受外界的任何傷害。圖坦臣只是感到有些擔心,因為親密關系往往是封閉式的,且具有相當?shù)呐潘裕幌氡话K固嘏懦谕狻?/p>
“你毫無美德,克里斯。情夫有自己的位置,女人們在外的事業(yè)輪不上你插嘴?!眻D坦臣望向庭院中的頭鴨,那是埃斯特留下的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