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停在標有“dy-0917”編號的展柜前,玻璃罩內(nèi)的青銅面具正以猙獰的姿態(tài)俯瞰眾生。
溫羽凡的指尖懸在玻璃展柜上方三寸處,凝望著那枚青銅面具時,仿佛有雙跨越千年的眼睛正從銹蝕的銅綠中睜開……
面具表面凝結著厚薄不均的銅銹,額頭凸起的獨角根部呈孔雀藍,越往尖端越泛著暗紅,像是凝固的血滴順著角棱滑落。
闊口兩側的獠牙布滿蜂窩狀凹痕,用放大鏡或許能發(fā)現(xiàn)凹痕深處嵌著細小的骨渣——那是古代工匠在鑄造時為增強“威懾力”,摻入的祭祀犧牲者碎骨。
下頜處的銅銹呈流瀑狀垂落,縫隙間隱約可見幾道平行的劃痕,像是被某種尖銳器物反復刻劃的痕跡,與現(xiàn)代刑訊室里的指甲抓痕驚人相似。
柳馨感覺到被她挽著的他胳膊的忽然收緊,羊絨手套下的指尖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緊繃:“先生,怎么了?”
溫羽凡猛地回過神,指尖在玻璃上留下一個淡淡的指紋,如同落在古物上的新傷。他轉頭時,狐貍面具的鎏金邊緣掃過柳馨的發(fā)梢,聲音卻已恢復平靜:“沒事。”
“小玲小姐,”他轉向侍立一旁的翻譯,面具后的目光再次鎖定那猙獰的面具,“能解讀一下這張面具的說明嗎?”
小玲微微頷首,黑色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的聲響。她的手指劃過展柜玻璃上的電子標簽,煙灰色套裝在燈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這是漢代祭祀用的神獸面具,原型為睚眥!”
她頓了頓,指尖在“睚眥”二字上停留:“龍生九子之一,嗜殺好斗,常被刻于兵器之上。這面具的獨角斷口處有灼痕,據(jù)說是東漢末年某次祭天大典中,因‘血祭不潔’遭雷火所擊?!?/p>
溫羽凡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湊近玻璃,借著展柜底部的暖光辨認出幾個篆字:「以人骨為薪,以血膏為燭」。
青銅面具在頂燈照射下投出蛛網(wǎng)般的陰影,恰好覆蓋他的狐貍面具,兩種猙獰在光影中疊合,宛如古今罪孽的跨時空對話。
小玲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響,她側身時,煙灰色套裝的肩線在面具幽綠光影中折出冷硬的角:“先生很喜歡這個面具?”
溫羽凡盯著青銅睚眥暴突的雙目,那里凝著千年未散的戾氣,點頭“嗯”了一聲。
小玲的鏡片映出他面具上的隱紋八重櫻,嘴角揚起職業(yè)化的遺憾:“可惜是漢代真品,藏家不打算流通?!?/p>
溫羽凡忽然輕笑出聲,狐貍面具的嘴角弧度與睚眥的獠牙在玻璃上疊成詭譎的笑容:“我對收藏沒興趣?!彼D身時,和服袖擺掃過柳馨顫抖的手腕,“只是過幾天要參加武道祭,想找個能蓋住半張臉的……遮羞布?!?/p>
小玲的睫毛輕輕顫動,卻立刻露出殷勤的笑:“這簡單。先生只需留個面模……”她的鏡片閃過微光,煙灰色套裝在展柜矩陣中晃出細碎的殘影,“二十四小時內(nèi),必能讓仿品的每道紋路都貼合您的骨相?!?/p>
溫羽凡伸手隔著玻璃撫過面具額間的灼痕,孔雀石在他掌心投下青灰色陰影,恍若掌紋里爬進了一條毒蛇:“要做得像些?!彼麄阮^時,面具鎏金邊緣劃過小玲的鎖骨,“最好能讓人看見這道疤,就想起被雷火劈中的祭品……和劈祭品的人?!?/p>
小玲的笑容凝固了零點一秒,隨即彎腰鞠躬:“明白。我會吩咐工匠,在仿品的獨角斷口處……加些硫磺熏制的焦痕?!?/p>
展柜里的青銅睚眥忽然在燈光下晃出詭異的反光,那雙空茫的眼窩里,仿佛正倒映著三個戴面具的人:一個為復仇,一個為生存,一個為埋葬所有見不得光的秘密。
溫羽凡的余光忽然掃過玻璃展柜的反光,一道黑色剪影撞進視網(wǎng)膜。
他感覺有些熟悉,急忙抬頭看去。
只見那人穿著剪裁利落的黑西裝,戴著雪白的兔子面具,空蕩蕩的右袖像條死蛇般垂在身側。
“黑田?”
這個名字剛從面具后溢出,他就意識到自己太過莽撞。滿場賓客都戴著假面,斷肢或許只是偽裝的一部分。
所以溫羽凡得過去確認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