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那日,正是仲夏。
白鳳儀將一方繡著纏枝蓮的絹帕,悄然塞進他冰冷的甲胄縫隙里。
大軍開拔的號角聲撕裂長空。
她獨立城頭,目送那身影在浩蕩煙塵中漸次模糊。
自那以后,她便日日登臨這城樓。
目光如固執(zhí)的候鳥,固執(zhí)地望向丈夫消失的北方。
春去秋來,又是三年。
城樓上的風從未停止過嗚咽,如同她心底日夜翻涌的思念。
清晨,她剛剛登上城頭。
官道盡頭,一道塵土如黃龍般騰起,震徹大地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勝了!”
“大軍凱旋了!”
“快去稟告夫人,將軍回來了!”
城樓上下瞬間沸騰如煮開的水。
白鳳儀全身猛地一顫,指尖死死掐進城垛縫隙里,指甲瞬間翻折,沁出血珠也渾然不覺。
她踮起腳尖,身體繃緊如弓,目光如炬,在煙塵彌漫中焦灼地搜尋。
千萬張被風沙磨礪得粗糙黢黑面孔在塵煙中晃動。
每一張都像他,每一張又都不是他。
她心焦如焚,目光一遍遍掃過,雙眼酸痛,淚霧迷蒙。
忽然,她的目光死死盯住煙塵里一面高高擎起的旗幟。
紅纓之下,雖面容模糊,
但那肩背的輪廓、控馬的姿態(tài),早已如同烙印般刻進她的骨血里。
是他!
這無聲的吶喊在她胸腔里轟然炸響,瞬間淹沒了周遭的一切喧囂。
三年來積壓的苦楚、孤寂、憂懼,仿佛瞬間被這狂喜的洪流沖決了堤壩。
她猛地轉身,顧不上發(fā)髻松散,顧不上裙裾拖曳,拔足便向城樓下狂奔而去。
青石臺階一級級在腳下飛退,金釵滑落,青絲如瀑瀉下,她也無暇顧及。
身后侍女們驚慌失措的呼喚聲被呼呼風聲撕扯得支離破碎。
她只覺胸膛快要炸開,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催動雙腿,仿佛要追回那流逝的整整三年。
凱旋之師已如鐵流般涌至城下。
三軍肅立,刀戟如林,寒光刺破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