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開始,時之序去村里和外婆住了一周。
小丘村沒有空調(diào),沒有網(wǎng)絡(luò),夜里蟲鳴連綿,白天烈日燙腳。她帶了一本厚詞典和幾張舊影碟,每天傍晚在屋檐下寫東西,晚上給外婆解釋外國電影的劇情,偶爾也發(fā)呆??打唑训惋w、煙火起落,看黃昏從紙頁的縫隙里爬進(jìn)來。
回嶺瀾后,她變得格外安靜。
她不再頻繁回消息,不去圖書館,也沒有報補習(xí)班。林璐瑤約她逛街,她說這個夏天太熱了,只想宅著。聲音聽不出起伏。
在夜市攤和她吵完架,江燧氣得頭頂快冒煙,原本他已經(jīng)排好了下周的夜班,但硬生生改回連上兩個班,每天場子都散了,他還在游戲廳里刷極速飛車,用叁個馬甲占了排名榜前叁。
但是又真的拿她沒轍。江燧知道時之序不會服軟,也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何況他們充其量也就不過是交往了不到叁個月的關(guān)系。他是有他自己的尊嚴(yán)和驕傲,但是她更拽、更固執(zhí)、更驕傲。
他也想就這樣斷了,當(dāng)成是被初戀甩了,不丟人。但是下班回家看到臥室里她落下的一根黑色發(fā)繩,想到她也說愛他,他又舍不得,心想,媽的最后一回。
他試著給她發(fā)消息,問她“要不要出來吃點東西”。她只回一句“最近不太方便”。
她說話的方式變了,用詞也變了。
江燧盯著那行字,忽然意識到——他不知道如何接近她。
如果不是時之序主動,他根本無法進(jìn)入她的世界哪怕一步。他不知道她最近每天在干嘛,在想什么,喜歡什么,討厭什么。
他才開始慌,但又勸自己別過度反應(yīng),畢竟時之序依然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她不是總說自己想一個人待著嗎,大不了等到開學(xué)。她上學(xué)最勤快——只要有機會面對面,他總知道怎么把她勾回來。
這個暑假,時嵐也大多時間留在家屬院,和時之序一起住。她在醫(yī)院對面的房子掛牌賣掉了,說是采光太差,不如趁市場行情還行換一套新的。新房落戶在時之序名下。
她們的母女關(guān)系就是這樣。
糟糕嗎?當(dāng)然糟糕。但是時嵐偶爾也用這樣的方式表達(dá)歉意,她以為,這樣就算是整理過了之前發(fā)生的事情。
時之序覺得這距離很好。
她每天早上七點起床,在陽臺站一會兒,看樓下曬被子的陽光。吃一顆維生素d,開窗通風(fēng),給日程本劃好格子,寫下一整天的計劃。上午學(xué)習(xí),下午看資料,晚上會關(guān)掉手機一個小時,在筆記本上寫東西,然后隨機選一部電影看。
有時候她在剪一些紙頁,有時候攤開地圖,不知道在對照什么。
有天中午,家里座機響了,時嵐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把電話拔了線。
傍晚她看了一部老電影。故事里的人注定要被犧牲,他們長大、戀愛、掙扎,但最終都逃不出命運的籠子。沒有人真正抗?fàn)庍^,也沒有人逃走。他們只是照規(guī)矩生活,照規(guī)矩死去。
電影結(jié)束前十分鐘,女主角站在原野邊緣,對著鐵絲網(wǎng)外沉默很久,說:“生命都會終結(jié),也許沒有人真正明白自己的遭遇,或覺得自己活得足夠?!?/p>
那句臺詞說完時,屏幕上是漫天的灰色秋風(fēng),和一塊空曠荒蕪的土地。
不知道心底什么被觸動,時之序在房間里哭得稀里嘩啦,拿起筆記本,反反復(fù)復(fù),卻寫不下一個字,最后只是整夜未眠。
第二天,陽光從窗外斜斜灑進(jìn)來,暑假快要過半。
時嵐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她,她就主動說,她愿意接那個電話。
這天剛好是她的十七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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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璐瑤總算等到了時之序松口答應(yīng)出門,她差點沒忍住要上門綁架她。
時之序向來不愛熱鬧,這個生日聚會因此顯得小而隨意,只有林璐瑤、秦謙宇,還有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陳知遠(yuǎn)。
她很意外沒看到江燧,時之序只解釋說他最近打工比較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