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頁）

天還未亮，夏布朗谷已沉沒在一層銀白se的薄霧里。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雪在空氣中悄悄融化，像是天地初生那一刻遺留的氣息仍未散去。

風(fēng)未動，云未開，萬物像還沒從夢里醒來。遠(yuǎn)方的山影層層堆疊，像夢中g(shù)勒出的獸背，靜靜等待有人將它們的名字念成神話。洛桑望向晨霧深處，隱約看見誓石原的身影從雪中浮現(xiàn)，如同一頭潛伏在地上的野獸。

巨石沉沉立於遠(yuǎn)處，光影交錯處，閃過一道銀光，像睫毛微微顫動，也像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看著。那一瞬，雪光折s出一道宛如裂痕的光痕，在空氣里劃過，像某種封印正在松動。

他知道那不是幻覺，那些石頭能記住夢，能低聲訴說誓言，也會在命運即將偏離時發(fā)出警訊。村中老者曾說：「誓石若睜眼，必有魂被喚回?！?/p>

他如今才真正懂得那句話的意思。

洛桑坐在屋前，身子微微蜷著，像一頭靜靜思考的獸。雪沾上他長靴邊緣，結(jié)成一層透明的冰霜，晨霧在他呼出的氣里盤旋不散，像一條尚未完成的誓句。

他望向遠(yuǎn)方的雪地，卻怎麼也看不清昨天發(fā)生了什麼，那些片段像被誰從腦中ch0u出，僅?？瞻着c微痛的余波。

手里的乾餅早已變y變冷，他沒有咬，只是握著，好像那是一種沉默的記號，一個來自昨夜夢里、還未解的預(yù)兆。

他的指尖感到餅上一處微裂，像是被什麼劃過，或者，夢里有人曾在他掌中寫下過一個字，只是天還沒亮，他還無法讀懂。

他低頭看著手里的乾餅，忽然一陣恍惚。眼前不再是熟悉的雪地，而是一只白毛雪豹，靜靜地伏在一塊石頭上，眼神像月光一樣安靜又明亮。

牠的尾巴緩緩在雪面劃出一道弧，彷佛在寫某個他看不懂的字，銀藍(lán)的眼凝視著他，沒有攻擊，也沒有歡迎，只有深不可測的等待。

他伸手想靠近，雪豹忽地轉(zhuǎn)身，步入一陣突然吹起的風(fēng)中。牠的身影像光被撕裂，毛發(fā)在空氣中化為微塵，飄散在他眼前。

耳邊回響一句模糊的話語，如遠(yuǎn)古語調(diào)般在骨縫內(nèi)震蕩，讓他心口一緊，幾乎無法呼x1。他隱約感覺，那不只是夢，而是某段被他遺忘的記憶，透過這塊餅出現(xiàn)在他眼前，像有人在說：「你已答應(yīng)過，別再遲到?！?/p>

忽然，一道身影緩緩穿越山林。那不是雪豹，也不是部落里的獵人，而是一位白發(fā)上沾著霜的老人。

他走得很輕，穿著厚厚的氈袍，連周圍的鳥獸都沒被驚動。

有那麼一刻，風(fēng)從他身後吹起，卷起林中的雪和枯葉，在他腳邊打轉(zhuǎn)，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回應(yīng)他的出現(xiàn)。yan光透過霧氣灑下，暈開一道輕薄的光幕，仿佛是從另一界垂落的門簾。

老人沒有回頭，只輕輕閉上眼睛，像是在心里默默說著什麼。連鳥都不叫了，整片山林靜得只剩他腳踩在雪上的聲音，還有空氣里飄著的一gu說不清的氣息，像是從某個神秘的地方傳來，有如雪靈剛經(jīng)過留下的余焰。

他走到洛桑面前，神情安靜，不說話，也沒有多問，只輕輕點了點頭，像是早就認(rèn)識他一樣。

洛桑不認(rèn)識這個人，但他在對方的眼神里，看見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像是在某個夢里見過，或是從前某段模糊的記憶里，有這個身影陪他走過一段孤單的夜。

他沒有退開，也沒有多問，因為對方身上那種沉靜安穩(wěn)的氣息，讓他不自覺地感到安心與信任。

「我是巴桑．多杰，是來陪你度過這七天的人?！顾_口，聲音不大，卻清楚地穿透山間的霧氣。

巴桑卸下包袱，動作很慢，像在對待某種神圣物品。他輕輕從中取出一包乾燥的藥草與小布袋香料，手指不自覺摩挲那些草根，就像在0一位久病初癒者的脈搏。

當(dāng)那堆草根開始冒出第一縷煙時，洛桑聞到一gu刺鼻但熟悉的氣味。煙是淡綠se，裊裊升起，如靈魂升返之線。那不像一般藥草，更像某種野獸的氣味，混著雪地奔跑後留下的熱氣，有一絲sh潤的t溫感，鉆進(jìn)他鼻腔，瞬間讓他恍惚。

他猛地想起夢里的那只雪豹銀藍(lán)se的眼睛，額頭曾輕輕碰過他的額前，而空氣里的味道，與現(xiàn)在一模一樣。他的身t不由自主後仰一下，彷佛剛才那額間的碰觸又回來了，隱隱發(fā)熱，像某種誓約的回聲仍殘留於肌膚下。

「格丹說你需要被凈化，身t和靈魂都需要?！顾恼Z氣不急不躁，聽起來不像是在命令，卻帶著一種無法反駁的堅定。

那聲音低沉卻不冷，像某種古老的誓語，在石頭與雪之間流傳過太久，如今只是再次被說出。

洛桑低頭看著他的手，掌心滿是粗y的老繭，但在那斑駁的皮膚之間，竟隱約閃著幾道細(xì)細(xì)的金紋，像是被野獸抓過留下的痕跡。

那些紋理不止於皮膚之上，更像延伸進(jìn)肌r0u里，閃著微弱的光，彷佛某種靈氣正在他掌中沉睡。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顫栗，像看見自己未來某日的樣子。

他喉頭動了動，小聲問：「你以前也當(dāng)過契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