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你也不用騙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這是快到時候了。小姜啊,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您盡管說,只要我能做到?!?/p>
“我家里還有幾只貓呢,之前病了的時候我就覺著自己可能好不起來了,把它們一個個都送到救助站去了,剩下的就是窩剛出生的小貓崽,一只走不動的老貓,還有一只地霸了。那窩小貓要是能活,就麻煩你幫我一起送到救助站吧,老貓沒人愛養(yǎng),我也舍不得給它安樂,它要是沒了,就跟我埋一起吧?!?/p>
姜懲夾著煙的手一頓,想了想,還是在咖啡罐里碾滅了煙頭,把楊老師手里燒了半支的煙也一起扔了,連著對方的煙盒和自己的全都上交給了宋玉祗。
“嘗嘗味就行了,別多抽?!?/p>
楊老師嘆了口氣,“還有一只就是刺頭,到哪都得當大哥,我把它送去過救助站,可它打傷了不少貓,工作人員不樂意,我只能給接回來了。我突然想到小數(shù)小時候了,有的孩子欺負他沒人管,他就掄起拳頭跟人死磕,上學那陣沒少帶傷,我看著心疼,想想我的兒子要是在身邊,應該跟他也是一樣的年紀,看著他就覺得我兒子可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在吃一樣的苦,受一樣的罪,忍不住就想,我要是善待他,會不會也有人善待我的兒子?!?/p>
老教師主動說起這件事,反而讓來打探消息的姜懲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他和宋玉祗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有點尷尬。
“我知道你是為什么來的,今天不該叫你小姜,該叫你姜警官,你是為了我那兒子,還有小數(shù)來的?!?/p>
姜懲沒說話。
“我那孩子命苦啊,小小年紀就被人販子拐走了,這么多年一直沒個音訊,再聽說的時候已經(jīng)成了犯罪分子,還丟了命,當?shù)脑趺词艿昧诉@種打擊……我知道現(xiàn)在科技很發(fā)達,可以通過dna檢測血緣關系,姜警官,我那孩子要是還在,能不能,能不能讓我……”
楊老師向他伸出手,兩只皺紋橫生,粗糙嶙峋的手上布滿針孔和淤青,看得人心里難過不已。
宋玉祗勸道:“楊老,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幫您的忙,您和您兒子都是受害者,警方一定會還你們公道?!?/p>
楊老師老淚縱橫,“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小數(shù),我總是放不下以前的事,無形中給了小數(shù)很多壓力,他為了幫我找回兒子也是煞費苦心,為了這個考他不喜歡的公安大學,工作以后想辦法幫我找線索,我得病了以后還跟前跟后地照顧,比親兒子還親……你們如果見到他了,幫我和他說聲謝謝,再說聲對不起吧?!?/p>
那天楊老師對二人說了很多話,回憶著秦數(shù)小時候的種種糗事,三句不忘夸人,連姜懲都不禁羨慕秦數(shù),雖然日子過得清貧,至少他是擁有父愛的,不像自己,從生到死,那玩意兒對他來說都是最奢侈的東西。
他沒忍心問及秦數(shù)近來的舉動,怕老教師過于敏感,察覺到秦數(shù)出了事,和宋玉祗一起陪老人家吃了晚飯便告別了。
臨走之前,楊老師還放不下家里的貓,小心翼翼把藏在抽屜底下的家門鑰匙給了他。
那天姜懲心情很復雜,一整個晚上都沒什么精神,宋玉祗便帶他偷偷去看了秦數(shù),兩人只能隔著玻璃探望那個被繃帶包得沒人模樣了的男人,從沈觀口中得到了一個沉重的事實。
他說:“事故后秦數(shù)曾因失血引發(fā)休克,大腦長時間處于缺氧狀態(tài),持續(xù)昏迷下去恐怕會成為植物人。”
姜懲原以為這已經(jīng)是最壞的消息,卻沒想到當天晚上他就接到了醫(yī)院的電話。
楊老師病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各位看文的小可愛鴨,這一章會有點悲傷。
證物
楊老師是夜里突發(fā)急病去世的,他體內的癌細胞轉移到肺部導致肺栓塞,胸痛咳血,走得很痛苦。
如果是血栓堵塞還有法子救,但癌細胞是無法溶解的,醫(yī)護對此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一位生前桃李滿天下的良師倒在病魔的摧殘下。
姜懲和宋玉祗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沒見著老教師最后一面,他沒哭,只是坐在醫(yī)院門前的臺階上一根根抽著煙,心跳的每一下都帶來細碎的痛楚,夜深人靜,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胸腔里怪聲嗡鳴,擾人得很。
他想問秦數(shù):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那么不懂事啊,只會給人添麻煩,把自己作了個半死不說,還讓老人家跟著擔心……
要是秦數(shù)醒來得知變故,還不知得難受成什么樣子。
……他真的還醒得過來嗎?
姜懲活到現(xiàn)在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他見過的離別絕對超過大多數(shù)人,從來沒贏過閻王的他對生死一直抱著一種極度悲觀的態(tài)度,恐懼且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