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求醫(yī)（二）（第1頁）

江善把馬車停在一側(cè)偏門。

王青梧背著診箱剛一下車，便被承著積雪重重下墜的一苑翠竹壓到了腦袋，灌了一脖子雪。

江善顧不得幫他撣雪，就跟另一個小廝拉著王青梧往院子里趕。

入了偏門沒轉(zhuǎn)幾個彎，遠(yuǎn)遠(yuǎn)看到前方樓窗燈火通明、人影幢幢，不時有著綠色襖子的婢女端著盆子進(jìn)進(jìn)出出，另有三四個家仆抱著身子蹲在朱色檐廊下。

江善猛地抓住那小廝：“小姐怎么樣了？”小廝顫顫巍巍地回道：“里頭沒傳出話來，好像還是昏迷不醒的樣子。

”昏迷不醒……那至少還有一息尚存。

“先生，快走！”江善摞起王青梧的胳臂加快了腳步，直直地要架著他一氣兒跑似的。

王青梧畢竟已年過五旬，比不得江善腳健，一時已趕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江善的衣衫比方才更濕，頭發(fā)被風(fēng)雪掃得頗顯凌亂，但他現(xiàn)下恨不得直接背起王青梧跑，根本顧不上整理自己形容。

離得近了，內(nèi)里隱隱有年輕婦人的哭聲傳來，只是語聲虛弱，聲音已漸低?。骸败絻骸业膬骸业膬骸竽憧炜煨研寻?，你再不醒，娘都恨不得去了！芙兒……娘的芙兒……”江善忽然停住腳步，睜著被風(fēng)雪吹刮得通紅的眼睛，箍住王青梧的胳臂，壓低聲音道：“先生，某已經(jīng)打聽過你是遠(yuǎn)近聞名的德術(shù)兼?zhèn)涞牧忌拼蠓?，求你?wù)必救我家小姐一命……我們家主、主母就這么個寶珠女兒，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江善一時語滯，但期間心情，王青梧自然理解。

只是不等王青梧回復(fù)，江善手上的勁又大了些，面上急迫痛楚更甚：“先生，實不相瞞，若是小姐好不了，不說家主、主母傷心悲慟，某親兒的性命也定是保不住了！”王青梧面上露出訝異，一時不知這期間內(nèi)情又是從何談起。

怎么江家小姐生場病，還能牽連到這家仆的親兒？莫不是這家仆的小兒闖了禍?zhǔn)?，直接造成了江家小姐的?。课吹韧跚辔嗉?xì)問，屋內(nèi)有人哐當(dāng)一聲摔了盆，繼而是一陣陣驚叫聲，那婦人則哭得更痛。

一時間，廊下家仆們都支起腦袋往里面張望，但是內(nèi)里的婢女們立刻抬了一架屏風(fēng)到門口遮擋起來。

隨即，一名身著深紫官服的中年男子從屏風(fēng)后繞了出來。

家仆們立馬縮回腦袋，恭恭謹(jǐn)謹(jǐn)、低眉順眼地齊齊彎腰候著。

那男子一頭烏發(fā)整整齊齊梳在頭頂，用竹形簪子簪了個圓髻，鬢若刀裁、面如冠玉，一派豐神俊朗的好相貌。

他站在門口，即使背著光，仍能看出雙眉交結(jié)、面色憂慮，連語聲都較平時威嚴(yán)凜厲了許多：“江善回了嗎？大夫何在？”江善近乎哀求地看了王青梧一眼，就跑過去在臺階上撲著雪跪了：“大人，今日氣候?qū)嵲诖蟛睿t(yī)館都閉門歇業(yè)了，只有定春醫(yī)館還開著，這位正是掌柜王大夫！”江蕁看他一眼，煩躁地擺了擺手：“趕緊換了衣服去，別連你也病倒了。

”繼而把灼灼目光往王青梧處投來，急急迎上，拉著他往屋里引：“先生，請速來看看小女。

小女發(fā)熱了半天，現(xiàn)在竟抽搐起來了！”江善聞言，面色又慘白了三分。

等江蕁、王青梧二人身影消失在屏風(fēng)后，他往廊檐的一個黑暗角落看去。

江二蜷縮在那兒，安靜地連發(fā)抖都忘記了，只一張凍成青白色的小臉從臂彎中緩緩抬了起來。

————————————屋內(nèi)沿著窗角齊齊碼了一排燒得彤紅的銅質(zhì)炭盆，紅木百步床邊俯著個穿絳色捻金纏枝裙襦的瘦弱婦人，她拉著昏迷孩童的手，掩著帕子不停啜泣著，不時又不甘心地啞著聲音呼喊起來。

另有三兩個婢女、嬤嬤圍著床用布巾浸了水后，擦洗江芙的面額和手足底心，試圖給她退熱。

常氏見郎中來了，便抬起頭，靛青抹額下面似芙蓉、眉目如畫，兩條長眉賽勝遠(yuǎn)黛，只是唇色慘淡，較那白梅也紅潤不了多少。

常氏站起身的時候身形趔趄，差一點兒暈倒，幸得江蕁上前一步伸手?jǐn)堊　?/p>

如一抹拂柳依靠著輕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