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質的車夫
如此一來,慶豐司的老伙計們算是有了安穩(wěn)生計。他們換上統(tǒng)一的陰丹士林工作服,不僅統(tǒng)一理了發(fā),還把胡子刮得干干凈凈,車隊還貼心地給每人配了擦汗的毛巾。每天早、中、晚都要進行全身沖洗,確保出門時整整齊齊,一點不顯邋遢。
整潔,代表著體面,乘客坐在車上也覺得面子十足。雖說每跑一里地就收費一個銀毫,價格著實不低,但在洋人的地界,大家也都勉強能接受。甚至在街面上,無數(shù)有錢人都在招手攔車,車夫們根本無需像以往那樣四處趴活攬客。
如此一來,他們不僅解決了溫飽問題,運氣好的,說不定還能一夜暴富,實現(xiàn)階層跨越。
車隊里有個叫二蛋的,便是這樣的幸運兒。有個愛爾蘭先生包了他的車,一坐就是三天。二蛋仗著自己對四九城的熟稔,帶著這位先生吃吃喝喝,還逛遍了有名的衣帽店。
這三天下來,二蛋賺了不少傭金。就在他暗自得意的時候,這位先生在臨走前表示,還想買些古玩字畫帶回國。
二蛋依照老板的吩咐,拉著他去了福寶齋。這位愛爾蘭先生對古玩一竅不通,被王掌柜狠狠宰了一筆?;巳儆㈡^,買了一對民窯瓶子、一個瓷盤和一幅古畫。
王掌柜自然笑得合不攏嘴,這些東西他收上來的時候,總共才花了不到三十塊大洋,一轉手就賣出去四千多大洋。按照行規(guī),他得給二蛋四百多大洋的回扣!
這筆錢,在那個時代足夠置下一份不錯的家業(yè),若是節(jié)省些,再開個小買賣也不成問題,實實在在是一筆巨款。
變質的車夫
途中若是累了,就尋個攤子,來一碗豆汁,就著咸菜啃餅子,既能解渴又能充饑,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到了晚上,稍稍改善下生活,切個三兩鹵肉,溫上一壺酒,把肉卷入餅中,就著美酒,和同行們談天說地,一天也就這么過去了。
可如今這些車夫賺了錢,心態(tài)和生活方式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把車往路邊隨意一停,抬腳邁進茶館,點上一壺茉莉香片,一邊嗑著花生、瓜子,一邊聽著評書,悠然自得地打發(fā)時間,隨后才慢悠悠地上路繼續(xù)營生。
到了夜晚,更是講究起來,非得找一家二葷鋪,切上二兩豬拱嘴、二兩豬耳朵,再打上半斤燒刀子或是二鍋頭,喝得酩酊大醉才肯回家。有些人酒興上頭,興致來了,還會去找個半掩門一哆嗦,直到口袋里的錢花得一干二凈,才晃晃悠悠地回家睡覺。
日子一長,災禍果然接踵而至。這些車夫大手大腳花錢慣了,各種不良習性也愈發(fā)難以克制。這不,四個大漢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陸嘉衍。
“陸爺,我們真知道錯了,您就再給一次機會吧!往后肯定痛改前非。您要是還不信,我立馬剁根手指發(fā)誓!”其中一人帶著哭腔說道,聲音里滿是懊悔與急切。
陸嘉衍眉頭緊皺,緩緩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卻又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手指就不必剁了,這個月你就留在車行里洗車修車。從今天起,我會給你生活費,但你欠我三十大洋。干什么都得講規(guī)矩,就拿八大樓來說,報菜名、推薦菜品都有門道,得根據(jù)客人的人數(shù)給人家留面子,少點一兩個菜,不夠再添。哪能像你這樣,沒事就上前插嘴?為了多掙錢,每個客人都讓點海參!我要是不罰你,其他人都有樣學樣,這招牌可就徹底砸了!”
說完,陸嘉衍目光一轉,看向另一個人,神色愈發(fā)冷峻:“你可以走了,自己選的路,就得自己承擔后果。我三番五次、三令五申強調(diào)過,好端端的人不能沾大煙。你倒好,還是染上了,這里已經(jīng)容不下你了。來人,把他叉出去!”
最后那兩個,陸嘉衍連多說幾句的興致都沒了,眼神里滿是失望與厭惡:“你們是不是看二蛋和王掌柜賺錢容易,就覺得自己也聰明,能和街上那些人串通起來賣假貨?打眼是本事不濟,售假可就是人品和違法的問題了。你們這么做,既砸了我的招牌,又觸犯了法律。真以為洋人好欺負?人家已經(jīng)報官了,你們倆就去警局好好交代吧。來人,押著他們過去,該受什么懲罰,自個兒擔著!”
這兩人被押到警局后,絲毫沒有收斂。在獄中,他們還大言不慚地向其他犯人吹噓自己如何精明。可他們這番目中無人的吹噓,很快就引發(fā)了沖突,沒說上幾句,就和其他犯人起了爭執(zhí)。對方哪管他們曾經(jīng)有什么“能耐”,幾拳幾腳就將他們狠狠教訓了一頓。
誰能想到,其中一人身子骨本就孱弱,經(jīng)不住這般毆打,當晚就沒了氣息。他留下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兒子,家中排行老三,姓文,大家都叫他文三。若干年后,他竟在四九城里也算是個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