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這雙眼（第1頁）

血魘迷局

深秋的雨絲裹著鐵銹味，將老舊小區(qū)澆成一幅斑駁的水墨畫。路燈在雨幕中暈染出病態(tài)的橙黃，楊陽蜷縮在墻角的破紙箱里，單薄的襯衫早已辨不出原色，凝結(jié)的泥垢與暗紅污漬層層交疊。他的指甲縫里嵌記黑色碎屑，每根手指都像從腐爛土壤里挖出的枯枝。頭發(fā)黏膩地貼在額角，幾縷發(fā)絲被血痂黏成硬塊，在風(fēng)中輕輕搖晃。

“我是楊陽我叫楊陽”他的呢喃被雨聲撕成碎片，干裂的嘴唇滲出細小血珠。三天未進食的胃袋絞成死結(jié)，可每當(dāng)想起奶奶佝僂著背在村口等他的模樣，渾濁的眼球便泛起一絲微光，“我還沒瘋我得活著”

三樓的窗戶突然炸開刺啦聲響，楊陽渾身一抖。玻璃碎片混著女人的尖叫傾瀉而下，鋒利的晶芒在雨簾中劃出詭異弧線?！盀槭裁次夷茉谀抢锟匆娔悖俊迸暭怃J得像指甲刮擦黑板，“離婚！現(xiàn)在就離！”男人暴怒的咆哮震得整棟樓都在顫抖：“你自已干了什么心里沒數(shù)？想離？沒那么容易！”

家具翻倒的巨響中，楊陽跌跌撞撞地扒著墻站起來。腐壞的墻皮簌簌落在肩頭，混著雨水滑進衣領(lǐng)。他赤足踩過記地玻璃碴，腳底綻開細密血花，卻渾然不覺。二樓拐角處，不知誰丟棄的生銹剪刀泛著冷光，倒映出他扭曲變形的面孔。

“砰！”重物撞擊墻壁的悶響傳來，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楊陽貼著墻根挪動，看見三樓窗口突然探出一團黑影。女人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炸開，像一團正在燃燒的黑霧。她墜落的瞬間，白色睡裙鼓脹如帆，卻在下一秒被血色浸染。

后腦勺撞上消防栓的瞬間，空氣里炸開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楊陽僵在原地，溫?zé)岬难甓殿^澆下。女人的眼球像兩顆熟透的葡萄，在地面彈跳兩下，一顆卡在他腳趾縫間，瞳孔還保持著驚恐的圓睜狀態(tài)。腦漿混著碎骨呈放射狀噴濺在墻面上，形成一幅詭異的曼陀羅圖案。

頭蓋骨碎片如雪花般飄落，其中一塊帶著齒痕的碎骨恰好落在他攤開的掌心。楊陽盯著骨片邊緣卷曲的血肉，胃部翻涌的饑餓感突然壓過了恐懼。他伸出舌頭，緩緩舔過黏膩的腦漿，腥甜與腐臭在味蕾上炸開。喉嚨本能地抽搐，酸水混著殘渣涌上喉頭，可除了帶血的黏液，什么也吐不出來。

“就這就死了？”粗糲的男聲從身后傳來。楊陽機械地轉(zhuǎn)頭，看見一個鐵塔般的男人堵在樓道口。男人脖頸處猙獰的刀疤浸透雨水，混著血水蜿蜒至敞開的領(lǐng)口。他一腳踩碎地上的眼球，濃稠的組織液濺在楊陽小腿上：“瘋乞丐，少在這兒礙事！”

帶著酒氣的拳頭狠狠砸在楊陽太陽穴上，他的后腦勺重重撞在生銹的消防栓上。金屬表面的銹屑混著血水滲入傷口，鉆心的劇痛讓他眼前炸開無數(shù)金星。男人粗壯的手臂卡住他的脖頸，將他整個提離地面：“再敢多管閑事，老子讓你跟她作伴！”

楊陽的雙腳在空中徒勞踢蹬，喉間發(fā)出瀕死的咯咯聲?；秀遍g，他看見女人破碎的頭顱正在積水里晃動，空洞的眼眶仿佛在嘲笑他的無力。后背撞上樓梯扶手的瞬間，腐朽的木頭應(yīng)聲斷裂，他順著臺階翻滾而下，額頭在棱角分明的石階上撞出碗口大的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巷口的風(fēng)裹著垃圾腐臭將他喚醒。楊陽用沾記腦漿的手背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已不知何時爬進了更陰暗的巷子深處。月光從上方狹小的縫隙灑落，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像某種詭異的囚籠。他將墻壁貼在臉頰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小時侯奶奶煮的紅豆湯，可下一秒，胃里翻涌的惡心感又將他拖回現(xiàn)實。

“楊陽，楊陽！睡了？快起來，老板叫你呢！”清甜的女聲像穿透濃霧的陽光。楊陽猛地睜眼，白熾燈的強光刺得他瞇起眼睛。穿著職業(yè)裝的劉瀟瀟正站在他工位前，馬尾辮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可在楊陽眼里，她發(fā)梢滴落的不是發(fā)膠，而是暗紅的血珠。

“這是”楊陽的聲音還帶著未散的沙啞，他下意識地摸向額頭，卻只摸到平整的皮膚。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映出他此刻的模樣：面容干凈，穿著熨燙整齊的襯衫，除了眼下淡淡的青黑，和剛才那個渾身血污的乞丐判若兩人。

劉瀟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吧？這是公司??！要不是你來這里，我肯定不來呀！”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涂著淡粉色的指甲油，卻在楊陽眼中漸漸扭曲成女人破碎的指骨。辦公區(qū)的中央空調(diào)發(fā)出嗡嗡聲響，在他耳中幻化成女人墜樓時的凄厲尖叫。

“劉瀟瀟真的是你？”楊陽聽見自已干澀的聲音。記憶突然翻涌，高中操場上她扎著蝴蝶結(jié)的背影，此刻卻與記地腦漿的畫面重疊；大學(xué)圖書館里她遞來的溫?zé)崮滩瑁兜谰古c血腥氣漸漸混淆。更清晰的，是奶奶佝僂著背在村口張望的模樣，是巷子里刺鼻的血腥氣，是男人拳頭砸在臉上的鈍痛。

劉瀟瀟噗嗤笑出聲：“楊陽你是睡覺睡傻了嗎？是我呀！快點啦，別睡了，老板叫你呢！”她轉(zhuǎn)身時，發(fā)絲掃過楊陽的手背，癢得他一顫?？赡怯|感，分明像女人墜落時散開的長發(fā)纏住了他的手腕。

楊陽捂住臉，指縫間滲出淚水。這一切究竟是真實，還是另一場荒誕的夢？當(dāng)他再次抬頭，劉瀟瀟已經(jīng)走遠，只留下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他盯著自已干凈的雙手，掌心仿佛還殘留著頭蓋骨粗糙的觸感。窗外的風(fēng)呼嘯而過，將他吞沒在這虛實交織的血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