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玉想不通也不愿想,只默默守著自己的小攤迎來送往。
錢嬸的兒子也在這書院里讀書,錢嬸攤邊許多的客人都是她兒子的同窗。兒子興致勃勃帶著同窗好友來光顧母親的生意,到了攤前卻臉色微變。
他也偷偷買過宋家好食的木桶飯,不管是色香味還是份量上來說,平心而論,錢嬸家的都比不上宋墨玉。
宋墨玉做的肥腸還沒吃到嘴里就能聞到香氣,可錢嬸做的光看著都覺得腥氣。還有那白菜看起來水垮垮的,沒有一點油星。至于所謂的另一個葷菜,是一丁點肉沫摻了幾塊豆腐。另一個素菜則是一些發(fā)黃的酸菜。
“問寧兄,這……”好友拿扇子撓了撓頭,欲言又止。
他們又不是沒吃過好的,本以為這個叫“竹桶飯”的和“木桶飯”差不多,又想賣錢問寧一個面子才跟著他過來,結(jié)果就給他們看這個?
買了吧,虧待他們的錢和嘴,不買吧,又怕傷了錢問寧的心。
好友咬牙拿出四文錢:“大娘,麻煩您給我來份豆腐和白菜吧。”這錢掏得他心好痛??!他想過去吃宋家的香蔥雞蛋,肝腰合炒,他好悔恨……
跟著來的幾個好友都抹不開面子,一人買了一份,站在一旁硬著頭皮吃完了。
錢叔和錢嬸喜不自勝,拉著錢問寧道:“兒子,干得好。再喊些你同窗朋友來。”
錢問寧哪里看不出來好友們的勉強,面上窘迫至極:“爹,娘,我們先走了?!闭f完便帶著好友飛快地走了。錢嬸在后面一個勁叫他都叫不住。
錢嬸看著錢箱里的十幾個銅板,樂開了花:“你看,我就知道這生意好做。你真當那宋墨玉會做飯呢。我給你們老錢家當了這么多年媳婦,做了這么多年飯,還能做得比她差?你看著吧,我這三十份準保馬上賣完。”
可她等啊等,自打兒子走了以后,偶爾有幾個人聽她吆喝過來看一眼菜色,看完后扭頭就跑到宋墨玉那去了,愣是一個出錢買的都沒有。
錢嬸傻眼了。眼看著宋墨玉的攤前排著長龍,她的攤前卻無人問津,她仿佛能聽到那些銅板一個個跳進宋墨玉錢箱里發(fā)出的聲音。錢嬸忍不住掐了一把丈夫:“你去,你去橋頭喊去,我就不信在那拉客還拉不來?!卞X叔抹不開這個面子,終究是沒有答應。
在這吃了多日的老客戶們和宋墨玉相處久了,才發(fā)現(xiàn)她和別的姑娘們一點都不一樣。
別的姑娘大多避諱男女之防,見了他們不敢多看不敢高聲??伤文駞s聲如琳瑯,總是笑若燦陽,偶爾聽他們談論幾句詩書甚至還能接上話,但又始終進退有度,好似鬧市池塘中的一池蓮花,不蔓不枝,叫人喜愛??傊?,和她相處的每一個時刻都是輕松自在的。
不少人都在心里感嘆,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鎮(zhèn)上還有這樣的女子存在。
亟待最后一碗木桶飯賣完,宋墨玉也不再推銷那最后一份糯米飯。她把桌椅板凳收好,撿拾了一下地面的碎渣后,早算著時間來接她的陳司懸已經(jīng)走到了她身旁。
“小宋掌柜今天生意也這般好?!标愃緫彝浦囆Φ?。他今天穿著宋飛鴻的另一件舊衣裳,肥大的腰身和褲腿,漿洗得發(fā)白的布面,好在這人不知從哪尋了條墨色的布條做腰帶,捆在腰間露出腰身,倒是顯出幾分帶著市井氣的從容俊逸來。
“那可不。宋家好食,必屬精品。吃一次想兩次?!彼文褡再u自夸。
陳司懸眼尖得很,看到那蒸籠里露出一點青綠:“給我留的?”
“你想得美吧?!彼文耠p手交叉抱胸,“十文錢一個,童叟無欺?!?/p>
“可是我沒有工錢?!标愃緫衣曇纛D時低落,“能不能賒賬?”宋墨玉早起做糯米飯的給家里一人留了一個。只是他一個根本吃不飽也吃不夠啊。
“這么可憐啊,那就記著吧?!彼文翊蠓降財[手。
兩人邊說笑邊推車遠去。
云起書院的晨讀聲都已經(jīng)響起,山腳下鮮少再有人路過。錢嬸錢叔守著攤子等了又等,等到太陽曬得他們面紅耳赤后,他們終是受不住,灰溜溜地推著沒賣完的飯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