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陰冷冷地面對他倆,只輕輕一揮手。剎那間,以沙凝結成的利矢萬箭齊發(fā)!破空之聲震天動地,利矢如流星劃過,旋即化作彌散黃沙。觀旁松林似是被無形巨掌壓得彎垂了般,盡皆彎著軀干,松針紛落。
暴烈狂風間,一道黑影忽而劃過天際。祝陰猛然抬首,雖蒙著兩目,他卻發(fā)覺空里有個飄飛的影子。
那是只巨大無朋的鴉鳥,陰云似的罩在頭頂,無為觀被巨翅籠在如墨黑影里,入夜了一般。而那黑鴉兩爪上晃悠悠地掛著個人影,仔細一望,竟是個灰頭土面的少年道士,正朝著下方用手指撐開嘴巴扮鬼臉。
易情被龐大的三足烏提著,避開猛風,朝地上的祝陰哈哈大笑:“師弟,你打不著我了罷!”
原來就在方才祝陰施展寶術之時,易情忽而咬破手指,于電光石火之間將血滴入三足烏口中。三足烏雖叫道:“呸,別給老子喝些奇怪的玩意兒!”口里卻將那血咽了下去。血一入腹,兩翅突地暴漲,轉眼間伸開丈長的兩翼,鴉爪一下便掀起小道士后襟。
“哪里是奇怪的玩意兒?”易情仰面笑道,“是神仙血?!?/p>
妖血尚且能淬煉體魄,神血更是妙用無窮。三足烏甫一將血水吞入腹中,雖嘗不出是妖血還是神血,卻忽覺周身靈氣大漲,血脈中似有寶氣流淌,自九霄跌下的傷勢似是好了大半。它將雙翅一展,竟將黑翅伸得有丈長,微微一撲便飏風卷云,直騰入青天。
三足烏大喜,低頭想去啄易情手上的傷口:“這血還真有用,給我多嘬幾口!”
易情道:“別吸太多,一個人周身的血就那么多,不能開源便只得節(jié)流。一口氣吸干了,往后便沒得喝了?!?/p>
伸來的鳥喙一頓,他聽見三足烏在不耐地咂嘴。
他們懸在半空里,望著腳底的無為觀。那兒的香煙裊裊繞繞,將殿頂隱在一片朦云里。下方的世界很小,山如高翹的硯首,在煙云間起伏的灰瓦頂像未干的墨痕,像書卷里微茫的墨畫。
少年道士張望了一會兒,他們飛得高,下頭水霧又重,祝陰的身形漸漸隱沒在茫白霧氣里,看來是甩開他了。方想松口氣,身上忽而又驚雷似的炸開一片劇痛,易情悶哼一聲,口齒間溢出一絲鮮血。
三足烏聽他呻吟,忙低頭問道:“怎的了?”
易情喘著氣道:“方才被那祝師弟摔斷了骨頭,興許是碎骨刺入內(nèi)腑里了?!闭f著,又嗆了幾口血沫。
烏鴉雖貪他的血,卻也關切地叫道:“那小子果真想對你下殺手!”又忙問道,“怎么辦,要放你下來么?要不用你那寶術畫一副藥,暫且止了傷痛?”
若是要畫出藥來,至少要懂方子,知道要哪幾味藥。“形諸筆墨”這寶術雖便利,卻也有許多麻煩之處,不知之物不能畫,不成因果不得寫。易情十分頭疼,隨口道,“嗯,找片瓦踩一踩,我畫些跌打藥捂上便算了。那師弟暫且尋不到咱們,咱們能歇口氣兒……”
可話音未落,卻聽得耳旁風聲颼颼,眼前云霧似狂濤駭浪般蕩漾,煙云流沙似的淌泄,從地上遙遙地傳來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