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正道,“喂,你。下去探路?!闭f著,她伸足一踢,將一旁的易情踹了下去。
易情猝不及防,被她一腳踹下,跌進(jìn)那洞中。那洞豎狹,伸手不見五指,他如一只鞠球般左彈右跌,一路磕碰,驚叫著往下摔去。好不容易伸出雙臂,撐住兩旁洞壁,不教自己掉下去,頂上的天光一暗,左不正抱著刀跳了下來,一腳踩在他背心,驚奇地道:
“咦,膿包,你怎地還沒落到地上?”
兩人從地宮里連滾帶爬地帶出了左三兒。入地宮時,左三兒已被人從刑架上解了下來,放在土壙里,一群玄衣女侍圍著她畫罡字。她全無知覺,金絲織錦襖子吸飽了血,染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左不正用力搡開人群,擠到她身邊,小心地解開襖子,只見她的手腳上布滿刀痕,如同瓷器上的裂紋。
左不正心痛不已,將女侍們蹬開,破口大罵了一通。易情聽得瞠目結(jié)舌,他從不知道,一個秀麗的女孩兒口里能蹦出這么多臟字。黑鴉鴉的人影里有一個著妝花藍(lán)裙的少女,也被左不正踢翻在地。她被黑布蒙著眼,短促地驚叫了一聲,“哎??!”
左不正聽她驚叫,又踢了她一腳,氣不打一處來:“你叫甚么?是因為我踢你兩腳,你便覺得很痛么?你們割了三兒的手腳這么多刀,她比你更痛!”
那妝花藍(lán)裙的少女瑟索道:“你為甚么要踢我?我只不過是被象王大人領(lǐng)到了這兒,我不知道我做了甚么事,要你發(fā)這么大的火,甚而還要抬腳踢我!”
易情借著洞口的熹微明光仔細(xì)一瞧,卻見那少女眼上纏著一圈黑布,只露出小而俏麗的面子,下巴像瓜子一般尖俏。他快步上前,將那蒙在她眼上的黑布一扯,看清了秋蘭驚惶失色的臉。
秋蘭的十指上仍發(fā)著瑩瑩白光,像有夜光蟲棲身于其上。易情一瞧,便明白她先前在使寶術(shù)。她的寶術(shù)“枯木生花”能愈合傷處。他再一看癱軟在地的左三兒,只見其身上雖傷痕斑駁,血漬刺目,可傷處已愈合了大半,登時明白了過來。
七齒象王想要秋蘭留在左府,是因她有愈傷的寶術(shù)!割取祭童血肉后,憑此寶術(shù),能很快讓傷處愈合,能在左三兒身上再次動刀。
左不正勃然大怒,踢翻了地宮里的臥鳥燈架,燈油傾瀉,火燒了一地。她抱起左三兒,提起易情的后襟,道,“你們做這等事,也不怕遭報應(yīng)么?若是天上神靈有眼,定會降九天雷來劈你們!”
那群跌倒黑衣女侍面色木然地從地上爬起,又方方正正地立著,對左不正垂首齊聲道,“婢子等人不信天神,只信象王大人。”
這群人僵得像木偶。左不正見話談不到一塊兒去,只冷哼了一聲,便雙足一蹬,如飛鳥般騰身而起。
她全無寶術(shù),可卻身輕如燕,又神力無窮,三下五除二便蹬著洞壁跳了出去。待跳到地上,她將易情丟到一旁,抱著三兒去尋府里下人。她先是去了府中偏房,一進(jìn)門,只見房里墻上掛著帶血的皮鞭、戒尺,中央擺著張圈椅,一個著萄紐扣兒紅緞子襖的管事婆子正坐在上面,十分富態(tài),像一只大湯團子,正靜靜地喝茶。
左不正闖進(jìn)房去,不客氣地道,“喂,老媽子,我三日后便要成婚,你吩咐其余下人備好釵鈿禮服、迎親陣仗,趕緊些?!?/p>
那管事婆子見她闖入房來,卻也不慌張,只是掩著口吃吃笑道:“哎唷,四小姐這就要成婚了么?只是老身看,三日后…那日子不是時候吶。”
“為何不是時候?”
管事婆子放下茶盞,臉上的皺紋笑成了一朵花兒,“咱們出門尚且要擇吉時,何況小姐出嫁?今年正是寡年,又恰逢月建,時候不好?!?/p>
“那要何時才能成婚?”
婆子浮滑地說:“明年才成。在那之前,咱們得先備好三書六禮所要的物件?!?/p>
左不正搖頭,“太慢了。”
她心急如焚,明年才能成婚,那七齒象王在那之前便會有許多機會殺死她那膿包夫君。她要盡早完婚,絕了她那姑父的念想。
那管事婆子只是笑,兩顴高高聳起,像一對饅頭,“日子有兇吉之分,這事兒急不來的。四小姐,您要知長幼之別,家主大人說了甚么話,你服服帖帖地聽了便是!”
左不正想了想,忽而咧嘴一笑,道,“你覺得我是在乎吉兇的人么?”
婆子神色一黯,諂道:“四小姐是天之驕子,向來是不懼這些細(xì)末之事的?!?/p>
“那便對了?!弊蟛徽龆玫肚室粧?,鞘身打翻了圈椅腿,將那婆子掃落在地。管事婆子手里的茶盞碎了一地,像潔白的雪末,她愣神了一剎,旋即出聲哀號起來。
左不正卻對她一笑,那笑里帶著邪佞的痞氣。她活像一個橫行的惡棍,道,“還愣著作甚么,去給我準(zhǔn)備賓昏酒食呀,我要奢婚一場,誰管那臭姑父會怎樣,我要做的事兒,從來是我說了算!”
一眨眼,便到了日中時分。左不正抱著三兒,拎起易情,從府里大搖大擺地出來。易情被她當(dāng)麻袋一般拖著,叫道:“喂,你要帶我去哪兒?”
少女說:“帶你和三兒且去避一避,我那熊樣姑父總想除了你,要我嫁個文家秀才,枉害了我許多位夫君。這回卻不成了,我偏不要讓他動你,連一根小手指頭都不行。”
“嗯…呃……”易情說,“你這般神通廣大,帶著妹妹跑出左家不就成了?何必聽那象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