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正措手不及,被他砸在身上,動彈不得。清河急不可耐,張口欲咬,如蟬腹龜腸的饑餓野獸。
祝陰嘖了一聲,飛奔上前,清河卻瞥他一眼,忽而兩頰一癟,從喉嚨深處嘔出如雨石塊來。方才被他吞入的沙石此時如機杼連發(fā),砸向來人。
祝陰身軀柔如柳絲,在如飛矢擲來的石塊間輕盈穿梭。穿過玉壁,旁側(cè)的板門里忽然撞出一個黑影。冷山龍在螺旋甬道中像烏蠅一般沖撞,白蠟槍頭黏著祝陰的影子,幾次要刺到他身上。
兩方夾攻,祝陰像餃耳餡兒,被密不透風(fēng)的攻擊裹夾其中。冷山龍見他身上披掛幾條緄邊似的傷痕,一張臉龐兒蒼白如雪,心里如飲醇醴。
“你認(rèn)不認(rèn)輸,認(rèn)不認(rèn)輸?”冷山龍發(fā)狠地用白蠟槍捅著他,像要將他捅成螞蜂窩。男人說,“祝陰,你總是輕慢自大,瞧人時抬著頷,從來沒將人瞧在眼里,咱們早吃夠了你這臭脾氣。只要你承認(rèn)你供在龕里的那神君是個臭不可聞的泥團子,是只配用來擦屁股的土坷垃,我就放過你。”
他有意嘲弄這性情孤僻的昔日同僚,果不其然,在對待神君之事上,祝陰像個爆仗,一點就著。
祝陰犬齒咬得格格響,恨聲道:“認(rèn)輸?祝某先把你全身碾成土坷垃!”
他一擺袍袖,聲音冷而沉,嗓子里似含了一塊冰。衣袖鼓了風(fēng),像火一樣飄曳。冷山龍和清河望著他,心中忽而生出無由的恐懼,那仿佛是一尊應(yīng)受她們拱衛(wèi)的神明。
象牙白的天便忽而被滾滾烏云吞沒。云色漆黑無光,從里頭傾出的紛紛雨點也是墨黑的。雨水落下來,初時只如幾枚牛毛細針,后來卻似萬騎長驅(qū),自地宮破洞中蜂擁而入。黑雨像虎齒饕餮,將藻井、梁柱盡數(shù)吞吃進腹。
祝陰居高臨下,踩在風(fēng)里,冷聲道:
“寶術(shù),風(fēng)雨是謁?!?/p>
黑雨傾盆而下,像墨汁一般將青天黃地染黑。雨聲似熊咆龍嘯,擂動著耳鼓。清河驚恐地后退,祝陰乘機驅(qū)風(fēng)將左不正卷出,他一手拎著左不正后襟,踩在黑潮之端,紅綾后的眼似在冷冷俯瞰著地宮中的二人。清河手上沾了雨滴,像被啃噬了般被咬出坑坑洼洼的小洞。清河驚恐地叫道:“我沒吃上人,但有人在吃我!”
這寶術(shù)兇險之至,能將碰到的一切盡數(shù)吞沒,連自己也不例外,因而祝陰不會輕易動用。冷山龍與清河被圍困在黑雨間,寸步難移??衫渖烬垍s不慌忙,只是嘿嘿地低笑,仰頭對祝陰說:
“你這黑雨,會將碰到的一切都侵蝕殆盡?”
祝陰冷冷道:“是,專吃你這種王八羔子?!?/p>
冷山龍卻微笑,笑容像水波,在他臉上陰晴不定地?fù)u蕩。“可你那黑雨是不是不能吃人?你是靈鬼官,吃著云峰宮官俸,是殺不得人的?!?/p>
“你倆一條臭蟲,一只大鱉,哪兒算得人?”祝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