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旁人驚道。
那胥吏道:“我瞧我是在發(fā)昏夢(mèng),還是不慎入了陰府?真是白日見鬼了!”
入了儀門,往架閣庫行去,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笔a如一汪碧水,在云磚上蕩漾。蘭桂芳香宛若飛舞蜂蝶,鉆入他的心房。閣中人稀,易情鉆進(jìn)去,在杉木架子前翻起了章疏奏封的文書。他翻到了吏員文簿,便一目十行,將其上的名姓一個(gè)個(gè)看過去??煞揭姷祝瑓s仍不見七齒象的名字。
易情蹙起眉頭。七齒象王以前并不叫此名,他也想到了此事,將樣貌、任職年歲對(duì)了一對(duì),卻依然未見此人。他對(duì)了對(duì)吏員排序,忽覺不對(duì),莫非是有人將這文簿取了線,將七齒象的一頁抽去?
他再去尋其余文簿,卻見一架子上空空如也,對(duì)著貼條一看,才發(fā)覺連靈鬼官的名簿也不翼而飛。
儀門外忽而人聲鼎沸,像炸開了爆竹。易情摸出軒轅鏡一瞧,卻見門外皆是著麒麟紋銀胄甲的天兵。幾個(gè)司列星官在前頭指手畫腳,同值守門房大呼小叫。他當(dāng)即了然,這些天兵是來拿他的。他是頸圍縛魔鏈的罪人,照理應(yīng)下獄看押。
易情掀開支摘窗,像雀兒般靈巧翻出架閣庫。大堂上無人,他穿過屏門,一股酒氣卻忽而沖鼻而來。他捏著鼻子,掀開門簾,卻見雅室里昏黯無光。漆簾垂落,敞口大尊、青釉壺、白地礬紅壇子散落一地,酒液汩汩而出。
一個(gè)影子正東倒西歪地伏臥在楠木書案上,紅纓笠子帽蓋著臉,拳袖戰(zhàn)袍松松垮垮,是樂部伶人會(huì)作的打扮。次將星君是個(gè)涂脂抹粉的小白臉兒,雖身裁八尺,卻頭簪梅花,一口流涎淌遍桌案。
他鳩占鵲巢,霸著
何處又逢君
次將星君望著眼前此人,怔神半晌,忽而眉開眼笑,顏面像揉皺的緞子突而展開了一般,狎昵地叫道:
“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你呀,小司命!”
他從描金嵌玉椅兒上蹦起,頭卻撞上了杉木架子,文簿、書冊(cè)如沙塵一般落下,將其砸得眼冒金星,埋在書堆底。次將星君手腳并用地從書山中爬出,像一只大蜘蛛般爬到易情跟前,呵呵地傻笑,鋪天酒氣撲面而來,幾乎要沖歪了易情鼻子。
易情蹙眉:“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在這兒做甚么事?”
次將星君慵懶地爬起,他伸開腿腳,影子頎長(zhǎng),站在易情身前時(shí)如一條竹竿:“吃酒?!?/p>
“只是吃酒?”易情的眉頭鎖得更緊。
他任大司命時(shí),天上文牒事務(wù)甚繁,凡世亦有苦事需理,他常被壓得喘不過氣??蛇@廝倒好,吃起酒來一壇接一壇,像在沙漠里渴久了的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