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少女穿著從觀里衣箱中翻出的純帛衣,下山買燈油。還未走下石階,便見山腳下圍著烏泱泱的人頭。十?dāng)?shù)個黃褐衣煉氣士攔住了她的去路,有人不客氣地道:
“喂,你是天穿道長么?”
少女淡然地抬頭,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人群,說:“我是?!?/p>
眾方士見她生得蛾眉皓齒,有仙姿玉骨,心中不免憐惜。方才那發(fā)話的人口氣竟也放輕緩了些,道:“你知你做錯了甚么事么?”
“不知?!蹦巧倥?。
“你再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動了南陽陰氏、清商宋家和汝南世家?你入汴京時,打斷了范公子的腿,折了張少爺?shù)难?,你現(xiàn)在是勢家的肉中釘,眼中刺?!?/p>
那方士以為經(jīng)自己這番苦口婆心的勸說,這少女會斂些氣焰,不想又聽得她道:
“這是錯事么?”
“自然,自然,打人怎可不算一件錯事?”
“我瞧他們設(shè)關(guān)撲局、訛人財,方才打他們的。我打惡人,算是錯事么?那你們?nèi)粢蛭?,豈不是也要犯錯?”少女反問道。
眾方士一時啞口無言。
“我思來想去,平生不曾犯錯。興許今日倒犯了一過,”少女又道,“那便是我生得太過傾國傾城,竟招致你們糾纏。”
話音未落,她的手便如疾電般探上背后紙傘。方士們驚覺不妙,紛紛自懷里掏出黃符,欲請?zhí)珰q星君。可那紙傘輕巧一旋,又猝然張開,如一朵蓮花輕盈落在少女肩頭。方士們尚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便發(fā)覺手中黃符齊齊斷作了兩截。
方士們駭然,冷汗暴出,仿佛從腦門一路淌至腳底。那少女的紙傘邊緣極利,閃著月弧似的寒光,那不是一把傘,而是一柄劍。
她出劍了,而出手時竟有霹靂之快,快到無人能望清她的劍路。
人群里分開一條道,方士們寒著臉讓路,道路盡頭是一座油幰朱網(wǎng)的軺車,帷簾卷動,有人在車中撫掌大笑:“好劍法!”
簾布翻卷,車上飛落下一個青年來,踏在地上。那青年劍眉星目,顧盼神飛,裝金鍛衣筆挺而利落。見了那青年,方士們中有數(shù)人紛紛拱手,卑下地道:“見過玄風(fēng)道人?!?/p>
余下的方士則暗自大驚,不曾想玄風(fēng)道人竟是個如此年輕之人。
那青年踱著步,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麻衫少女,目光落于她手中的皮棉紙傘上。那是一柄潔白如玉的紙傘,看似平平無奇,實則獨蘊仙機。玄風(fēng)道人微笑:“姑娘,你師從何人?習(xí)甚么經(jīng)?在下瞧你舞劍如颼風(fēng)卷浪,氣勢如虹,你的師父定厲害得緊。”
少女說,“我沒有師父,我的師父就是我自己?!彼裆珱霰。值?,“你夸我?guī)煾?,便同夸我一般。謝謝你夸我。”
玄風(fēng)道人的臉色青紅交加,他撐開竹股扇,又強笑道,“罷了罷了,你這小女孩兒,不曾見過世面。我略贊你一番,卻還不算得真欽佩你。你只堪堪化得一劍,便膽大包天至此?!彼蛄藗€響指,劍刃如戲海飛鴻,輕靈舞動,在他身后輪轉(zhuǎn)而出。
方士們見罷,當(dāng)即變色,叫道:“——雙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