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堅冷淡道:“我去尋那小犬,不想正同靈鬼官打了個照面。對面那靈鬼官從來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名兒是叫白石罷?我不過在中天宴上拿錯了他的酒觴,多吃了一口,他心眼忒小,竟記仇到現(xiàn)在。見了我后,不由分說,先拿縛魔鏈給我捆成了個肉粽。”
小泥巴嘆氣:“他如此害你,倒也在我意料之中。你也是心高氣傲的,總同人有齟齬,故而天上地下都沒人與你處得來,你一個朋友也沒有。”
“沒有朋友又怎樣?”文堅說,別過了臉,“有你便夠了?!?/p>
這話卻教小泥巴面上燒紅,文堅這廝,興許是在淫窯里待了幾月,竟也會說起些害臊話來了!他借咳嗽掩飾著,道,“縛魔鏈也不好解。解鈴還須系鈴人,得尋個靈鬼官來才成。不過靈鬼官成日里奔波勞苦,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咱們還是回去尋鳩滿拏大人罷。他能行百般變化,說不準能解這鏈子?!?/p>
鳩滿拏是中天星官之首,傳聞自西天而來,倒很有管束人的本事。
文堅卻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模樣,一口回絕道,“我不喜歡鳩滿拏那老男人,你自個兒回去罷。”
“我若回去了,誰替你解這狗鏈?你想被一輩子捆著么?”
“捆著倒也挺好,如此一來倒不必理從上八重天派下的瑣務(wù)了。我本以為上天廷是享樂來的,不想?yún)s是一日上值十二個時辰?!蔽膱哉f,卻先招呼小泥巴過來,略興奮地道,“不過,我在那醉春園的時日里,倒借了些書冊,照著學(xué)字,學(xué)得了些,寫得也像模像樣起來了。你來瞧瞧?!?/p>
小泥巴將腦袋湊過去,只見他一揮指尖,墨跡便從指端流出。文公子輕聲道,“寶術(shù),形諸筆墨?!蹦悄E游魚似的在空中轉(zhuǎn)了轉(zhuǎn),旋即化作紙筆。
小泥巴艷羨不已,這寶術(shù)方便極了,要甚得甚,比他那只會燒火的寶術(shù)好。文公子在紙上落筆,倒寫出幾個橫平豎直的墨字來,且高興地指著那字,招呼小泥巴道,“你瞧,我寫得如何?”
那字兒寫得不好不壞,可比起先前一團蠕蟲的模樣,倒已有了些筋骨??尚∧喟投ňσ豢?,卻又臊紅了臉,叫道,“你寫的甚么玩意兒!”
原來文堅照著醉春園里的春畫冊摹字,寫的皆是些“玉門開翕,吸精引氣”、“撫弄玉筋,持弄男乳”一類的字樣。文堅不大懂字,看著那春畫冊上的身軀交錯,倒也無那邪念,反天真地問他:“寫的是楷字,怎么了?”
“你……你不許寫這些……”
“你不是要我練字的么?”文堅反怪道,“還叫我作文章,要作文章,不會寫字怎成?那不便如未學(xué)行路,便要撒腿跑步?”
小泥巴將紙從他手里抽走,揉皺成一團,兇巴巴道,“總之,你不許寫這些玩意兒,老實地照著三百千千鈔。鈔多了,字便會寫了?!?/p>
“噢?!蔽膱岳淠攸c頭。
“還有,回中天的時候到了,讓鳩滿拏先想法子把你身上的鏈子解開。”
文堅靠著墻,神色靜而淡,眼珠子漆黑,面龐慘白,如一副黑白分明的山水畫。他看著不大情愿,但反抗也無用。小泥巴推開檻窗,打了聲呼哨,叫道:
“燭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