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里處處透著古怪,雨天不可入門的規(guī)矩,朽壞的殿閣,閉關的師父……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小泥巴時而膽寒,他怕平靜的日子后藏著一場夢靨。可無為觀是他的家,即便要深陷噩夢,他也不愿從中醒來。
迷陣子從銅鍍箱里取出一柄破損的紙傘,交予小泥巴,說這是師父愛用的那把傘,若他有閑,可將上面的損毀補一補。小泥巴撐開傘,云鶴紋的雕柄,依然潔白如雪的紙面,只是其上不知補過幾回。他裁皮棉紙,上傘骨,撫著那光滑的紙面時,他忽覺一陣令人落淚的諳熟感。他透過這柄傘看到了他的師父、他的娘親,他修繕著傘面,刷起桐油,仿佛在修補著自己的過去。
過了幾日,一個消息忽如一陣春風拂到了他的耳旁。
“易情,易情!”
迷陣子從月老殿后跑來,像撒蹄馬兒,足音里滿溢欣喜。他跑到小泥巴的茅屋前,咚咚敲門,高聲叫道:
“——師父她出關了!”
弱羽可憑天
天穿道長出關了。
春暖風和,楊柳拂岸,溪如白纻,三位弟子在天壇山東崖上排作一列,對著崖洞大叩大拜,齊聲喝道:“恭迎道長出關!”
由于天廷律令,星官不可和凡人相認。文堅戴了羅剎紙面,小泥巴在眼上覆了紅綾,卻未捆緊,留了一隙窺探外頭光景。
漆門緩緩敞開,雪白身影如一陣山霧而至。小泥巴悄聲抬頭,卻見一著天仙洞衣、戴元始寶冠的絕代佳人翩然行出。一瞬間,他心里鼓噪,心窩子中如藏了一窩鷓鴣,咚咚叫個不已。
迷陣子在白衣女子面前磕頭,“師父閉關數(shù)年,幽居許久,想必已大有所成,弟子不勝欣喜。您出關后,這空谷也算有了主。此外,小生專擅,在您未出關之時竟做了主將兩位外人收作門徒,請師父責罰?!?/p>
女子的聲音飄下來,卻有幾絲蒼涼和沉重,仿佛久歷歲月星霜。
“我為何要罰你,你何過之有?迷陣子,無為觀如今由你掌家,無人敢說你不是?!?/p>
迷陣子道,“既然如此,那便請兩位門徒對您行三叩首之禮?!?/p>
小泥巴和文堅依言照做,伏跪后從袖袋里奉上前一夜里備好的壓勝錢,膝行著跪獻給天穿道長。可小泥巴一抬頭,卻愣住了,他望見了一張疲憊面龐。他的師父,昔日的芳華女子似不再矍鑠,眉眼間憂思靡盬。許久未見,他卻見天穿道長臉上生出了細紋,似是書頁上的褶痕,一旦留下,便不會再消。
“兩位徒兒姓甚名甚?”天穿道長問。
小泥巴的心怦怦直跳,頓首拜道:“弟子祝陰。”
文堅道:“在下金烏。”他恭謹?shù)毓蛑?,可在自己曾害過性命的人之前,涔涔冷汗卻已爬過面頰。
迷陣子又將小泥巴補好的紙傘呈上,“師父,這是您的紙傘,先前我托新弟子祝陰補好了。請您笑納?!?/p>
“很好,祝陰,金烏,你們隨我來?!碧齑┑篱L點頭,接過傘撐開,“我授你們以‘定風波’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