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情點頭,雙手接過,恭敬地道:“多謝師父?!庇盅a問一句道,“還有么?”
微言道人道:“你這崽子,好生貪心!走便罷了,還真想掏空咱們家底?”
易情訕笑:“道爺,九重霄恁高,兩瓶療傷金津哪里頂使?”
微言道人得意捋須道:“你道爺確是給你備好了金津,你若不嫌重,便全拿去罷!”說著,指了指身后的兩只大太平缸。
“……那還是,”易情冷汗直出,“不必了?!?/p>
他背起褡褳,往天磴上走去,這回卻是真正的告別?;厥淄ィ灰娞靿饺f壑崢嶸,青山秀色,他知往后千百萬年,他都要在天磴上度過,興許這會是永別。
仰首望去,云海蒼茫,天磴如一道虹霓,直連天地。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在這虹彩上銷魂喪命,那盡頭是尊榮富貴、玉城仙都,然而更多人在中途殂逝。
“我走了!”
易情忍著淚,與無為觀眾人揮別。
天穿道長、微言道人、左不正、迷陣子帶著笑靨,一齊向他揮手,三足烏和玉兔也向他們快活地叫道:“一路平安!”
懷揣著小蛇,易情艱難跋涉。他感到神威重壓而下,身上似負(fù)著壓肩迭背的人海。因不愿祝陰受傷,他將本應(yīng)由其承受的神威移到自己身上,天磴帶來剝膚椎髓之痛,不一時便教他流血滿身。
“師兄,您要緊么?”祝陰見他流血,大驚失色,然而如今的他只是蛇身,連伸手?jǐn)v扶都做不到。
易情勉力一笑,“不打緊。”他抹了一把額上血汗,卻不打算動用褡褳中的療傷金津,這還未到一重天,金津需儉省著用。
天壇山漸漸被他們拋在身后,行過昆侖玉虛,那處卻不見仙子身影,已成頹垣敗井,寂寞荒涼。長空鳥盡,壁破風(fēng)生,五尺臺上生滿稗草。漫天里飄雪如斗,然而易情走過去,卻發(fā)現(xiàn)那不僅是雪,卻有細(xì)細(xì)的天書紙間雜其間。
祝陰來了精神,從他懷里探出腦袋,叼住一枚紙頁,含混地道,“師兄,玉虛宮往昔曾藏一重天之書冊,能用的天書紙不少!咱們能在這里攢下些兒,以備往后不時之需!”
易情接了幾片天書紙,笑道,“可我如今不用天書也能施得寶術(shù),何況中天宮里的書頁不同于司命天書,哪兒能起逆天改命的效力?”
祝陰說,“總會有用的?!彼粕呶?,在天書紙上寫畫了一個延生度厄咒,將紙頁貼在易情身上。傷口快速愈合,易情驚奇地睜眼,祝陰對他笑道,“你瞧,果真有用罷?”
他們頂著昆侖風(fēng)雪上行,那天書紙雨里藏著無數(shù)古舊的記憶。每當(dāng)觸及一片紙屑,他們便能窺見迥異的光景。因那天書里記載了千千萬萬個凡人的生平事跡,每一個人的故事皆精彩離奇,別有洞天。而易情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他和小泥巴的身影,上一世,他們曾走過漫長天階,攜手站于玉虛宮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