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榻朱門在他面前緩緩開啟,鄉(xiāng)樂流淌而出,寶光殿上銀盤金碗,左殽右胾。易情向紅氍毹踏出一步,身影淹沒在有若星輝的熒熒燈火中。
在最后,他給身后的重重天兵留下數(shù)言:
“不過嘛,你們作為禁衛(wèi)倒很值得稱道。你們以為這段路我走了多少次?”
昔日的大司命回眸一笑,狡黠地道:
“這段路上,我死了七千二百九十八萬三千零七十六次,共走了二十二年!”
寶光殿中華燈如晝,迷轂?zāi)鹃L桌上擺著山肴海錯,哭竹筍襯鯉精肉、豁埃馬蘭鹿尾、鰉魚、神草琳瑯滿目,絲竹聲不絕于耳。太上帝高坐于殿中,臉色疲乏虛浮,他身后置一紫檀浮雕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有兩尊持刀天神,左右分立,看來威嚴肅穆。福祿壽三神跽列于右座,正笑呵呵地與新升的仙官推杯換盞。
酒過三巡,眾仙面上都有些酡紅。這時,祿神對太上帝道,“陛下,如今列席的皆是新擢的仙官,芝蘭玉樹,薈萃一堂。尤是這位鼎魁,乃文昌宮內(nèi)階星官,警敏博辯,是最適合不過的人選。”
太上帝微笑,笑容里夾雜著別樣的陰暗:“噢?是甚么的人選?”
“司命。此位已虛千萬年,少司命雖在,可畢竟不可司掌天下所有命理,天廷亟需大司命一職。內(nèi)階星官久理文昌宮事務(wù),此位非他莫屬?!钡撋褚玖艘灰?,面上雖客氣,但口氣里滿是威脅?!巴菹率卓稀!?/p>
太上帝自然聽出了這種威脅,可他魂心早已將裂,自己也隨著光陰流逝而衰弱,而三神卻愈發(fā)如日中天,不時有有心而無力之感。他端起三腳爵,呵呵笑道,“朕首不首肯,想必你們心里也早已另作打算,朕說的話早已不算數(shù)。不過嘛,這事倒不是由朕來定的?!彼従弮A身,目光如電,射向那面目姣好的內(nèi)階星官,問道,“內(nèi)階星官,你覺得,你能勝任大司命這一職么?”
內(nèi)階星官趕忙下拜,“若是小生得任此職,定會盡心竭力,鞠躬盡瘁?!?/p>
“可在朕看來,如今倒有個比你合適的人選。”太上帝道。
內(nèi)階星官與祿神同時色變。
“陛、陛下,不知此人是誰?”
“他如今,”太上帝笑道,“不正走進來了么?”
眾星官慌忙抬首望去,只見閶闔緩啟,云煙四涌,一個身影在門扇后出現(xiàn)。
那是一位道衣少年,渾身鮮血淋漓,似曾在血海中泅泳。他走上寶光殿,順手扯過一旁的紫微星官身上的棋博古紋披風(fēng),蓋在身上。他站定在殿上,嘴角帶著戲謔而傲然的笑意。太上帝望著他,對祿神緩緩道:“他已履踐大司命之職千萬年,無人比他更熟稔如何書寫天書,司掌命理,他若能官復(fù)原職,豈不比你尋來的生瓜蛋子更能干?”
祿神大驚失色:“陛下,此人是罪神,萬萬不可起用!”
他如此說著,暗地卻捏了個手訣,先前貼在殿外的傳聲咒當(dāng)即響起,迸出一聲尖利的鳥啼。寶光殿外,持著刀斧的天兵們邁上殿階,在外盤踞。
易情望著太上帝,笑道:“說得對,不必起用我,我今兒來此,倒也不是來走馬上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