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林籠罩在濃霧中,濕冷的空氣鉆進衣領,明遠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他跟在游擊隊最后面,雙腿已經麻木,卻不敢停下腳步。身后遠處,清泉寺的火光漸漸隱沒在群山之后。
小師父,再堅持一下。周鐵山放慢腳步,等明遠跟上來,前面有個山洞,我們可以在那里休息。
明遠點點頭,喉嚨干澀得說不出話。十歲的身l經過一夜奔逃已經到達極限,但比起身l的疲憊,心中的痛苦更加劇烈。
師父、慧能師兄和其他僧人的面孔不斷在腦海中閃現,最后都化作了那片沖天火光。
游擊隊沿著一條隱蔽的山路前行,領路的隊員對地形極為熟悉,即使在濃霧中也毫不遲疑。大約半小時后,他們來到一處被藤蔓遮掩的山洞前。
安全。先進入探查的隊員出來報告。
周鐵山點點頭,轉向明遠:小師父,你先休息,我讓人給你找件便裝,這身僧袍太顯眼了。
明遠低頭看了看自已沾記泥土的灰色僧袍,突然意識到自已作為僧人的身份已經隨著寺廟的毀滅而終結?,F在,他只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
山洞內部空間不小,足夠容納十幾個人。隊員們熟練地分工合作,有人生火,有人警戒,有人處理傷口。
明遠蜷縮在角落里,看著這些陌生人忙碌的身影,一種深深的孤獨感涌上心頭。
給。一個粗瓷碗遞到面前,里面盛著熱氣騰騰的野菜湯。
明遠抬頭,看見一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少年蹲在旁邊,臉上帶著靦腆的笑容。
我叫小石頭,是隊里的呃,什么都干點。少年撓撓頭,周隊長讓我照顧你。
明遠接過碗,溫熱傳遞到掌心,讓他稍微感到一絲慰藉。謝謝,我叫明遠。
我知道,小和尚嘛。小石頭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快喝吧,暖和暖和。
野菜湯又苦又澀,但明遠還是一口氣喝完了。熱流從喉嚨滑到胃里,驅散了些許寒意。
你們經常這樣被鬼子追嗎?明遠小聲問道。
小石頭表情黯淡下來:這幾個月越來越頻繁了。上個月我們在李家村休整,鬼子半夜摸上來,老李叔為了掩護大家他突然停住,用力眨了眨眼睛,總之,活下來的人都要替死去的人多殺幾個鬼子!
明遠握緊了手中的碗。前世的他是個連雞都不敢殺的普通人,現在卻身處一個你死我活的殺戮世界。想到那些屠殺全寺僧人的日本兵,一股怒火從心底燃起。
小石頭!過來幫忙!一個女聲從洞口傳來。
來了!小石頭跳起來,對明遠說,林姐叫我了,你休息吧,有事喊我。
明遠點點頭,看著小石頭跑向洞口那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年輕女子。
女子約莫二十出頭,頭發(fā)簡單地挽在腦后,正彎腰檢查一個傷員的傷勢。她動作麻利而專業(yè),顯然受過一定醫(yī)療訓練。
疲憊終于戰(zhàn)勝了悲痛,明遠靠在石壁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他讓了一個混亂的夢。夢中,清泉寺完好無損,師父正在大殿誦經,慧能師兄在院子里掃地。
突然,一群日本兵破門而入,刺刀閃著寒光。明遠想喊,卻發(fā)不出聲音;想跑,卻動彈不得。他眼睜睜看著師父被刺刀捅穿胸膛,鮮血濺在佛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