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留影符（第1頁）

溫鈞野垂眸沉思良久，忽然猛地一拍大腿，聲如一記悶雷，在靜室中炸響：“我明白了！那個曾姨娘……她恐怕根本不是自愿的。就像你說的，誰會心甘情愿去給人做妾？”說到這里，他眼里隱約燃起一抹怒火，像是火星在風(fēng)中被悄然煽起。

他咬著牙，眉宇間的鋒利愈發(fā)明顯，連眼尾都帶出幾分肅殺。

蕙寧輕輕頷首，聲音卻比先前更低幾分：“我也這樣懷疑?？峙卤饶阆氲眠€要更糟……不是不自愿，而是被強迫的。那魯莊頭，多半使了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才將她困在他那宅院中?！?/p>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眉頭微蹙，眸色沉沉：“你不是也注意到了嗎？這莊子上的佃戶們，見著魯莊頭和那些打手，一個個噤若寒蟬，連眼神都不敢多動一下。他們只聽他的，不聽我們的。行走說話全是小心翼翼，就像落在蛛網(wǎng)上的蟬，連掙扎都不敢――可見他們平日里早已被壓得沒了骨氣。”

溫鈞野不語，只覺得胸口那股悶火又往上沖了一節(jié)。他眼睛微瞇，拳頭緩緩收緊，指節(jié)泛白。

蕙寧眼中也浮出幾分慍色，咬牙道：“絳珠趁機和那曾姨娘身邊的小丫鬟聊了幾句。小丫鬟年紀(jì)小，不懂遮掩，一不小心就露了口風(fēng)。原來這魯莊頭手里哪止這三房姨娘？他在外頭還有個大宅院，院子里頭不知藏著多少妾室。更荒唐的是，他還在外頭跟幾個青樓的花娘糾纏不清，連名字都傳得滿鎮(zhèn)子都是?！?/p>

她一邊說，一邊也恨得咬牙，素來鎮(zhèn)靜的語氣里也藏著無法抑制的嫌惡：“除了他，還有那些吏書、府佐，一個個也都是后院成群，妾室盈門。這鄉(xiāng)下莊頭雖不是京官，卻學(xué)得十成十的權(quán)貴作派，骨子里比誰都骯臟。”

“狗膽包天！”溫鈞野猛地站起身來，掌心一拍幾案，茶盞應(yīng)聲而碎，茶水混著茶漬四濺，蕙寧再次“噓”了一聲，他氣得怒目圓睜，聲音都抖了：“他一個小小莊頭，竟敢如此張狂！連京中也未必有此排場，青樓那是銀錢堆出來的，他從哪來那么多錢？這幾年年年歉收，佃戶叫苦連天，他倒能逍遙快活，日日艷香環(huán)繞？”

蕙寧起身安撫他，眼神冷靜：“你別沖動。他的錢若是干凈的，我反倒不信了。怕就怕――這些年，恐怕他從佃戶身上，榨了不少油水?！?/p>

她話未說盡，卻已足夠讓人寒心。堂堂一個國公府，派他們來查封數(shù)目，原是為了體恤農(nóng)民之苦，減免賦稅，卻不想在這荒僻的莊子上，竟盤踞著這樣一群吸血的碩鼠，活得肆無忌憚，惡行累累。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急促腳步聲，緊接著是南方帶著幾分猶疑的稟報：“少爺、少奶奶，魯莊頭說……有事要面稟?！?/p>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心中都浮起幾分警覺。

溫鈞野攏了攏衣襟，神色沉著下來。他將手放在蕙寧肩上，低聲道：“你別出來。先待在臥房?！?/p>

溫鈞野出得屋去，院中已有火把燃起，照得人影幢幢。

魯莊頭穿著厚蓑衣，臉上堆著虛偽的笑，拱手作揖，語氣客氣卻夾著幾分試探：“三爺，奴才來得魯莽，實是有事想提醒一二?！?/p>

他話里話外看似恭順，實則字句如綿針帶刺，令人不寒而栗。溫鈞野心知肚明，面上卻不動聲色，與他略敷衍了幾句，便道自己有些疲倦，客氣送客。

回到屋內(nèi)，蕙寧已替他倒好了茶。他脫下外袍，坐在榻邊，一言不發(fā)地飲了一口。

“他說了什么？”蕙寧輕聲問。

溫鈞野緩緩道：“他說，下山的路因連日山雨沖塌了石橋，怕是還要四五日才能修好。讓我和你，在這莊子里安心住著，還說山上由野狼和山匪，‘萬事不必勞心，莫要四處亂走’?！?/p>

這話聽著溫和，實際上每一個字都像在敲響警鐘。

蕙寧半晌未語。她知他脾氣火爆，如今愈是憤怒，愈不能亂來。她必須穩(wěn)住他，也穩(wěn)住自己。外面風(fēng)雨未歇，他們?nèi)羰且粊y，便真的中了敵人圈套。這里到底是魯莊頭的地盤，他們是客。輕裝而來，既無援兵，又無權(quán)令。一旦翻臉，就如甕中之鱉。

山高路遠(yuǎn)，雨勢滂沱，山道泥濘如墨，似吞噬人的巨口。若真出了什么差池，魯莊頭只需輕描淡寫一句“山洪肆虐”，便可將一切惡跡掩蓋得干干凈凈，連一絲血腥都不曾殘留。

溫鈞野坐在榻前，眼中翻涌著暴雨似的怒火，忽地咬牙切齒地低吼：“干脆直接殺出去算了，我保護你?！?/p>

蕙寧卻搖頭，她眉目間雖藏憂色，卻仍冷靜：“不可。你看外頭這天，山道塌方，河水猛漲，根本不適合行動。真要動手，大家都沒勝算。魯莊頭這些年布下的網(wǎng)不是一朝一夕，輕舉妄動，不過自投羅網(wǎng)?！?/p>

她頓了頓，語氣沉穩(wěn)，卻如針般扎入溫鈞野心頭：“眼下這等天災(zāi)，倒不失為一個機會。借著這場雨，我們反倒能收集更多他們?yōu)榉亲鞔醯淖C據(jù)?！?/p>

溫鈞野緊緊盯著她，心頭翻江倒海，卻也明白她說得有理。他性子火爆慣了，遇事總想一拳打穿，可現(xiàn)在不同以往，非是刀劍交鋒能了的局。深吸一口氣，他終于稍稍冷靜下來，將她的手握在掌中，低聲道：“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人傷你分毫?！?/p>

蕙寧看著他，眼角眉梢盡是信任與柔情，她輕輕一笑：“我信你。但你也要信我，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擔(dān)著。”語畢，她俯身靠近，在他耳邊輕聲幾語。

溫鈞野細(xì)細(xì)沉吟，終于點了點頭：“好，都依你?！?/p>

可即便有了計議，當(dāng)夜兩人仍舊一宿未眠。

風(fēng)雨如狂，幾乎是潑灑而下，天地間仿佛被浸泡在墨色的淤泥中。每當(dāng)雨勢稍緩，溫鈞野便與南方一同外出清理山路，號召佃戶們一同搶修通道。他肩扛鋤頭，泥水濺滿衣袍，往來于山林之間，幾度摔倒再起，手上的血泡早已破裂，卻一句怨言都無。

而魯莊頭那些人，不過是在旁做做樣子，手里拿著鋤頭，連泥點都不曾沾上，反倒在一旁斜睨佃戶，口中呼喝如奴役牲口。稍有不從，便有打手抽出皮鞭，將人當(dāng)場抽得皮開肉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