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和瞥見他蒼白的臉,知道他聽進去了幾分,于是繼續(xù)攻心,“小和,我這一生都沒有離開皇宮。我不像你是皇子,能夠出行皇宮與市集。要我真是男兒身就好了,這樣就不用離開大周去塞外,也不用看人臉色,如果是哥哥的話,就能真真正正的保護小和了?!?/p>
“我知道你為我受了許多委屈,小和。只因我是不受寵的公主,母妃是無權(quán)無勢的棄子,這么多年的重擔(dān)全都壓在你身上?!?/p>
蘊和說著,竟是不由自主地掉下幾顆晶瑩的淚珠,她目露憐惜地看著李浦和,似乎是體諒他的不易,“小和,都是阿姊沒用,讓你受苦了。”
“不……阿姊……”李蒲和看上去十分動容。
蘊和放開抓著他的手,抬起衣袖裝作拂手抹淚,“小和,對不起,是阿姊太沒用?,F(xiàn)在還在胞弟面前掉淚,真是太沒用了。”
李浦和慌忙搖頭,連連否認,“不不,阿姊,我從沒這么想過。在我心中,旁人何曾比得上阿姊半分!”
“但是,無奈我是女兒身。前半生一直被困在偌大空乏的皇宮里,后半生即將要踏入孤苦困窘的大漠,我這一生又何曾幸運呢?但好在,我還有你,小和?!?/p>
那一聲一句皆是字字泣血,無不刺耳,猶如一把尖銳的刀刃直戳心口,不斷絞著李浦和的五臟六腑,疼得他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真是假。
他看著蘊和撫淚的動作,不禁又想起了關(guān)于同胞的古話。傳說,一母同胞的手足,不僅心有靈犀,更有共通痛感一說。
阿姊現(xiàn)在也這么痛么?
李浦和抬手想替她拭去淚痕,卻發(fā)現(xiàn)自己和阿姊已經(jīng)不像小時候的那樣親密無間,于是只得悻悻地縮回手,滿眼復(fù)雜地看著她。
“阿姊……別說這種喪氣話,哪有咒自己死的道理?!?/p>
但蘊和一聽他的說辭,就知道他還在猶豫,心下頓時又急又燥,索性連語氣也夸大了幾分,“小和,我不是在說喪氣話,你去過大漠么?你怎么能保證他們那些胡人能尊重我大周的公主?”
“萬一我在半路上不受水土,感染風(fēng)寒死去呢?又或者說,我到了大漠,要我一個公主和那些女子一樣,共侍一夫?”
李浦和被她說得迷迷糊糊,連腦子也渾渾噩噩。他抿唇不語,或許他也并不期望從她口中聽出什么好話。而且,他又如何不希望這些會發(fā)生呢。
他看著眼前這張被水霧模糊的臉,腦袋里突然一團混亂,逐漸變成了一片空白,他唇瓣輕顫,痛苦地皺眉說,“我不知道……別這么說……”
“或者、或者,他們那些部族領(lǐng)袖,要讓我服侍其他男人呢?小和,我在不同男人身下承歡,這些你也不在意么?”她說得很隱晦。
蘊和到最后直接破罐子破摔了。
凌亂的思緒從混沌中一瞬炸開,李浦和聽到這句話慢慢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盯著她,喉嚨里的嗓音幾近嘶啞,“李蘊和!你是一個公主,怎么能說出這種話!”
因為氣憤,他甚至直接喊出了阿姊的大名。
什么服侍男人,不同男人身下承歡,她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么?!
他不在意?他當(dāng)然在意,而且在意的要命!只要一想到別的男人靠近阿姊,他就煩躁得不得了,這種沖動使他沒由來的想殺人,這太奇怪了,但是沒有辦法想通,于是李浦和只能解釋為他習(xí)慣為阿姊考慮。
是的,對了,他和阿姊一母同胞,身上的血緣是最親密的紐帶,即使是別的男人也無法插進來這層關(guān)系。
所以他見不得阿姊提別的男人,他容忍不了阿姊的世界不再只有他一個男人,也接受不了阿姊被別的男人擁有,阿姊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蘊和吸吸鼻子,眼眶周圍一圈紅痕,“我是公主,你知道,他們也知道,大家都知道??墒俏也恢?!我不知道我身為公主要去給別人和親!這是什么公主?這分明就是任人擺布的棋子罷了!”
她情緒一激動,淚珠就順著臉頰落下,宛如一副美人哭泣的畫作,李浦和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為她可憐的情態(tài)動容,再也忍不住伸手替她抹去淚痕。
這一刻,什么舉止、什么禮儀,他通通丟掉不去想,只想換得阿姊的笑顏。
“阿姊,別哭。”他輕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