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禽獸爾
漫天的鵝毛大雪如同仙官不慎打翻的仙爐傾倒而下的香灰碎燼,少微奔走在這遮目的雪燼之間,只覺周身的一切都是失真的。
巨大的失真感讓少微感到恍惚眩暈,她聽不到這方天地間的任何聲跡,耳邊僅有自己奔跑之下急促的呼吸。
少微經(jīng)常惹怒秦輔,便也經(jīng)常被丟到羊圈中受罰,秦輔也不具體說要關(guān)上多久,看守的人對此早就習以為常,漸也有了分寸經(jīng)驗,往往將人關(guān)上半日后便不會管她了。
少微今早剛被取過血,被關(guān)進羊圈里不久便發(fā)病昏迷了過去,直到方才再次張開了眼睛。
已是午后,山中風雪交加,山寨里少有人冒雪走動,偶有幾個醉醺醺的男人和做活的女人先后看到那道在雪中狂奔的半大影子,都沒有過問什么——大當家的這個女兒年紀雖小,卻自幼莽撞兇悍,是個實打?qū)嵉年穹N刺頭,只要她不惹事不出寨子就行,其它的也輪不著他們來管。
天狼寨占據(jù)了半座山頭,寨子周圍筑著一圈防御圍墻,圍墻后方緊鄰峭壁,前方寨門外則有山匪日夜輪流把守巡邏。
寨中房屋大多貼著圍墻內(nèi)沿而建,其中一座占地最大的石砌高屋最為氣派,門外兩側(cè)立有石柱,柱上各懸掛著一只野獸頭骨。
屋室分內(nèi)外兩間,一名眼角生著一點朱色胎記的婦人正在外間跪地擦拭石案周圍的殘羹狼藉。
一簾之隔的內(nèi)室里傳出男人的罵聲以及拳打腳踢的聲音,隨著每一聲傳出,婦人想象著里頭的情形,都忍不住手指發(fā)顫,收拾的動作就更快了。
收拾完殘羹,婦人撿起兩只空了的酒壇,正是此時,伴著一聲陶器碎裂的巨大聲響,有碎片從布簾后迸砸了出來,濺到婦人生著凍瘡的手背上,立即就見了血。
婦人不敢再待,抱著酒壇連忙退了出去。
心驚膽戰(zhàn)地出了這間高屋,婦人攔下了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
那女孩與少微年紀相仿,樣貌與少微也有四五分相似,只是眉眼間少了那份倔犟戾氣,她向那婦人問:“燭娘,阿父可吃罷酒了?我聽說阿父得了一顆夜間可發(fā)光的珠子,我想討來瞧瞧!”
婦人只拉著女孩往遠了走,邊低聲道:“這會兒不能進去,大當家的正動怒呢!”
女孩聞言立時便有些畏懼,也不敢再提什么珠子了,她正要細問父親動怒的緣故,忽見一道身影如風般踏雪奔來。
那身影又快又急,她來不及避讓,被撞了一下肩膀。
女孩皺眉揉著肩膀,轉(zhuǎn)頭看向那已經(jīng)跑遠的影子,依舊只敢小聲抱怨:“她又在發(fā)什么瘋呀?”
“別管她們,快走……”類似的事已見了很多次了,婦人只恐被遷怒,連忙拉著女孩離開。
落雪的天穹壓得極低,寒風穿梭著猶如惡鬼在山間哭吼。
秦輔近來心情很差。
天狼山地屬泰山郡,而泰山郡在魯王的封地之內(nèi)——二十年前,劉家掃平亂勢建國大乾,初期為穩(wěn)固局勢,分封了七位異姓王賜予他們封地,然而異姓遲早要生異心,各地不時就有叛亂發(fā)生。
太祖在位八年,在最后一年里一舉拔除了三名異姓王。仁帝繼位后,長平侯凌軻率兵又先后平定了其余四個異姓諸侯國,此時的魯國正是最后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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