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落,能看見靈堂當中抹著眼淚的幾位夫人。當中最中間的被團團為主的,臉很生,但是能看到幾分徐庭玉的眉眼形狀的應該就是藍氏。
柳望秋帶著仰春走進去,按照規(guī)矩,先給徐老夫人敬香跪拜后才退到一旁。
陳氏和王氏也都戴著孝,抬眼和仰春視線相交,微微頷首就算打招呼了。
等到一波又一波來吊唁的客人送過禮走過,暮色如醉,殘陽融金,天際暈作鴉青。
柳望秋本想先行回家,但是藍氏派人通傳要他們晚留下敘舊。仰春輕輕碰了碰柳望秋的手臂,小聲問道:“哥哥,藍姨母和我們多久未曾見過了?”
柳望秋都未曾抬眼看她,只是呷了口茶便了悟她的心思,淡淡道:“我小時候見過很多次,但是二妹小時候她見得便少了。自打她隨徐侍郎進京后,只在母親過世時見過一次,算來也有十多年了?!?/p>
仰春點頭,心下松快一些,但是又看著柳望秋,不好意思地笑笑。
藍氏在兩個媳婦的攙扶下走來,邀請他們到后院去。
徐庭玉肖母,不只是長相,更是氣質。
她氣質疏淡,眉目清朗,雖人到中年、育有三子,但能看出她保養(yǎng)很好,依舊容顏淑麗。
徐家要點長明燈最起碼四十九天,所以檐下還挺亮堂。藍氏轉身牽住仰春的手腕,細細打量。愈看著,愈滾出熱淚來。她的啜泣是悲傷的,有聲的,難忍的。
手指在仰春的眉眼間摩挲,又滑到她的面頰。藍氏哽咽道:“‘獨唱獨酬還獨臥,無奈輕寒著摸人。淚洗殘妝無一半,剔盡寒燈夢不成’,這是幼時我們兩個填的詩,她來唱首聯(lián)頸聯(lián),我來和頷聯(lián)尾聯(lián)。進京之時她還說要讓我先行探探京城里的好玩物、好吃食,到時領她去。我特意裁了紙釘成冊子,都給她記著。但再次見面,她已形銷骨立,猝然逝去,孤單單冷冰冰地睡在棺木里?!?/p>
“當時我和她‘剔盡寒燈夢不成’,她說會常常與我相伴,免得我還要在夢里見人,如今她已去十二年,我真真地在夢里也記不住她的面旁了?!?/p>
藍氏泣不成聲,耳邊好似又想起她的摯友俏皮的聲音。
“你少誆我,你我一個姑蘇,一個京城,如何常常相伴”
“那我就每年給你郵我的畫像,也不會教你忘了我的模樣?!?/p>
“不過,我會叫畫師一直給我畫十五歲的模樣,然后你會詫異,我都這么老了,妹妹怎么還這般年輕美貌?”
藍氏一寸一寸撫摸著仰春的臉,“你和你母親很像,我見了你,才又想起她的模樣?!?/p>
“姨母……”仰春哀哀地喚了一聲。
可是,那個被母親用命生下的女孩,卻也不知道去到哪里了。只留下她這么個鳩占鵲巢的異世界的孤魂野鬼,侵占她的一切。
仰春的眼淚簌簌地流下。
陳氏見藍氏和仰春都這般悲傷,趕忙勸阻道:“母親,你這般不是剜仰春妹妹的心嗎!媳婦我知道你心疼林姑母和仰春妹妹,待日后仰春妹妹和庭玉成了親,您親自養(yǎng)在身旁疼,往后的好日子多得很呢?!?/p>
藍氏急忙擦掉仰春的眼淚。
“好孩子,好孩子,姨母對不住你,姨母不說了,我們?nèi)ツ沁呎f會兒話吧。”
說罷,攜著仰春的手進了廳堂。
一行人烏泱泱地走進去,只留柳望秋走在最后,望著淚眼模糊的仰春,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