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一）（第3頁）

身旁的嬤嬤們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說話。打冊封吉日后，太子開始喪失五感起，太醫(yī)院的大夫已經(jīng)被震怒之下的周帝斬了好幾個。

躺了不知多久的楚瀛似乎冥冥中感受到了母親的掛念，終于睜了眼。但雙目之內(nèi)，只能看見四周一片漆黑，耳邊也是安靜得落針可聞。楚瀛心里沒來由地升起一陣惶恐，大聲喊道：“起燈！來人，給本宮起燈！”

一旁的皇后看著滿室明亮，聲音已是有所顫抖：“皇兒，而今還未天黑?！?/p>

楚瀛像是聽不見她的話，暴躁地將龍床上用來放藥的小幾掀翻，整個人幾欲癲狂。“太醫(yī)，太醫(yī)呢——”

宮人們腳步匆匆，從殿內(nèi)進進出出，嬤嬤們卻已是對這樣的場景有些麻木。

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太子只是染了風寒，直到楚瀛聽不見聲音開始，眾人才察覺到事情不對。太醫(yī)院連番問診，最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表示許是正氣虧虛，淤了耳風。大家都知道新太子有多得寵，太醫(yī)院的院使為此特地請自己隱居山林多年的老師出關(guān)，說是十年前的流民之亂，老師治好了無數(shù)得了耳疾的窮苦人。

老師傅鶴發(fā)童顏，問脈后卻是神情肅穆，為難地表示脈相看來和耳風患者不全相同，但脈相除了氣虛之外，卻又并無不妥，只能先服藥清火，走一步看一步。不料幾服藥下肚，耳疾未治好，反倒更添了新的毛病，楚瀛竟是目不能視了。

周帝盛怒之下，斬了老師傅的頭。院使苦苦哀求，才給老先生的家人求得一條生路，同時自己也領(lǐng)了軍令狀，若是入秋前還治不好太子的疑病，整個太醫(yī)院都別想太平。

如此又熬了幾個月，入夏之后，楚瀛情況越來越差，終于在夏日最后一聲蟬鳴時，五感皆失，終日躺在床上，皮膚見光見風皆生紅疹。周帝本是一代明君，卻因為嫡子的病急得日漸暴躁，一怒之下，院使便人頭落地，去和自己的恩師地底相會了。

新院使上位，拿楚瀛的病還是毫無辦法。太醫(yī)院人人自危，不是擔心新院使會死，而是害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頂鍋掉腦袋的。

新院使將至不惑，但無妻無子，不怕連累家人，說話便硬氣了些。面對圣怒，梗著脖子表示就算把太醫(yī)院的腦袋砍完了，太子的病該治不好也還是治不好。他少時曾在江湖七大派之一的藥王谷游學(xué)過，藥王谷藏龍臥虎，遍覽四海疑難雜癥，聚集天下醫(yī)術(shù)精英，亦孕育著世間難尋的珍稀草藥，從閻王手下?lián)尰剡^無數(shù)條性命。他們太醫(yī)院解決不了的問題，或許藥王谷能治。

周帝愛子心切，當下也不顧江湖人士不得入朝堂的規(guī)矩，直接派人快馬加鞭，連夜請藥王谷谷主出山。唯有二皇子楚延提了一嘴，藥王谷在昭國境內(nèi)，據(jù)說與昭國皇室有聯(lián)系。昭國的六皇子江昱自幼便被送來周國做質(zhì)子，若遇上藥王谷的人，難免會有可能里應(yīng)外合。

周帝大手一揮，昭國一個孱弱小國，便是那六皇子真敢逃了，也只能乖乖再送來新的質(zhì)子，什么在楚瀛的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江昱身處掖庭之中，并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在無形中又發(fā)生了一次波折。

楚延的提議不僅沒有被周帝采納，還覺得他礙眼多事，一如楚延這個人一般，母妃是個被打入冷宮的瘋女人，本身又是個不懂變通的木頭性子。有楚瀛在，楚延的存在就像個多余的碎石，看起來沒什么存在感，但走過去又覺得礙腳。

藥王谷的谷主還是被請了來，秋風微涼，穿著一身暗紫色的女子步入東宮，床上的楚瀛狀態(tài)更差了，除了五感盡失外，近來還添了夜驚神游的毛病，總是指著虛空處大喊大叫，說是有人在那里盯著他，鬧得皇后和周帝從觀星司找來了祭祀，給整個東宮驅(qū)了趟邪。

皇后長跪佛前，在觀星司的指引下，日日拜佛，祈求給她心愛的兒子再多一些時日。

谷主進東宮的時候，整個大殿緊閉著門窗，一股子驅(qū)邪的艾草和雄黃味。她身上帶著一股藥草香味，搭在楚瀛現(xiàn)已骨節(jié)分明的手腕上，靜靜地診了半天脈，看向一旁立著的周帝和皇后。

“太子現(xiàn)在，只能盡人力，聽天命?！?/p>

皇后一聲悲泣，差點腿一軟倒了下去，撐著身邊的嬤嬤才勉強站住。周帝顫抖著重重嘆氣，高昂著的頭終于微微垂了下去，一臉遮掩不住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