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枯坐著,沒點香、沒燃燈,也無旁人相伴。
唯有一股不肯認輸?shù)膱?zhí)拗,支撐著他把那最后一頁翻過。
恰在那震天的炮響之中,不知哪一刻起,耳邊的喧囂忽地遠了,像是被誰隔在了幾重山水之外。
心頭的種種念頭,過往未了的、眼下放不下的、將來盼不來的,也一并退去,潮水般,散得干凈。
那一點殘念,如石投湖,唰地墜下去,水面卻不泛半點漣漪。
耳邊依舊是噼里啪啦的響,眼前火光閃爍,可他的心里卻像洗過一回,澄澈清明,靜若止水。
那是一種不用旁人說、不靠法子撐的“靜”。
不是忍,不是假寐,而是連“靜”這個念頭都已消散后的境地。
這一刻,姜義心下澄明,無須旁人佐證,便已知道,這便是劉莊主提及的“心靜”之境了。
在這般心境中,連天地似乎都慢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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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心靜
體內(nèi)氣機流轉,原本難以察覺,此刻卻清如山泉,涓涓穿行于經(jīng)絡之間,一寸一寸,皆有回響。
呼吸微動,那氣機便隨之一漲一縮,如潮涌海落,有序有節(jié)。
耳里聽得清清楚楚,屋里頭家人們的呼吸,一道道浮沉交錯,輕緩而安穩(wěn)。
連脈搏的強弱快慢,也如編鐘敲擊,有條不紊。
院中雪落,原本悄無聲息,如今竟似能聽得見那雪花沾地的輕響,細若蚊吟,卻又不容忽視。
仿佛世間的一切,都被抽去了浮華,褪去了喧嘩,露出里頭那副真正的面孔。
五感不再拘于表面,像是探入了一處更深遠的所在,從一個冷靜抽離的角度,重新審視這人間。
也正是在這剎那,姜義才忽然想起。
當年初次與劉莊主照面,那人只輕輕掃了他一眼,便言“氣息沉穩(wěn)”四字。
他當時只當是客套,如今卻曉得,那不是說笑。
人在這般狀態(tài)中,誰氣沉如山、誰脈息浮虛、誰藏憂念、誰染病氣……
果真是一目了然,瞧得透亮。
雖說大年初一,理該是合家團圓、歇息納福的日子。
可姜家院里,天才蒙蒙亮,便又響起了氣息鼓蕩之聲,隱隱有如潮起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