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塊冷硬的石頭,成了他沉默的座位。
溫蓁試了試水溫,小心地扶著虞溪走向浴桶。
溫熱的水流包裹住冰冷的身體,虞溪毫無反應(yīng),任由溫蓁幫她褪下外袍,眼神木然,像一尊沒有生氣的玉雕。
溫蓁拿起一塊干凈但粗糙的汗巾,沾濕熱水,開始一點一點,極其輕柔地擦拭虞溪的身體。
手指所過之處,皮膚下的青紫淤傷比在微光下看到的更為密集猙獰,有些地方甚至帶著深深的齒痕和指甲的抓裂。
每一次觸碰,溫蓁都能感覺到掌下軀體細微的抗拒和無法抑制的顫抖。
她幾次張口,想問離開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喉嚨被巨大的悲痛和一種難以名狀的怯懦緊緊扼住,終究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擦拭完一條手臂,她輕輕托起另一條同樣傷痕累累的臂膀,動作輕得像捧著薄脆的琉璃。
兩只手臂都小心地放回水中。
就在這時,虞溪的肩胛骨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
溫蓁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毫無征兆地砸進微濁的水面,漾開細小的漣漪。
“……臟……”虞溪的嘴唇哆嗦著,聲音嘶啞扭曲,仿佛是從破碎的風箱里擠出來的嗚咽。
之前在野地里,在仇恨支撐下的那點強裝出來的平靜,此刻在溫熱的水中徹底瓦解崩碎。
溫蓁喉嚨哽得生疼,聲音異常干澀:“不臟。
”虞溪猛地將雙臂縮回,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整個人深深地蜷縮進水中,似乎想把自己完全淹沒。
“……這些東西!這些氣味!洗不掉了!永遠洗不掉了!”她嘶聲哭喊,聲音里充滿了絕望的崩潰,像困獸瀕死的哀鳴。
溫蓁的淚水也終于奪眶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嘗到了血腥味,才生生將洶涌的情緒壓抑下去。
“……我把他們都殺了。
灰飛煙滅。
沒有活口,沒有人會知道。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冰冷的殺伐之氣,試圖為虞溪筑起一道虛弱的屏障。
虞溪猛地抬起頭,驚恐地看向溫蓁,胸膛急促起伏,像要炸開。
隨即,她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扼住,開始瘋狂地用拳頭砸向水面!水花激烈地四濺,淋濕了溫蓁半身,也模糊了虞溪布滿淚水和痛苦的臉龐。
溫蓁沒有阻攔。
她靜靜地站在那里,任憑水珠打濕衣襟,眼神里是無盡的悲憫。
她知道,這是靈魂撕裂后發(fā)出的嚎叫,必須宣泄。
不知過了多久,虞溪終于力竭,雙臂軟軟地垂落回水里。
她像瀕死的魚一樣猛地抽了一口氣,繼而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起來,仿佛剛從窒息的深淵爬回人世。
“……阿蓁,”她的聲音破碎不堪,身體篩糠般抖著,“我好怕,怕你們找不到我,怕自己就那樣……那樣地死掉了……”
她無助地嗚咽著,像個迷路的孩子,毫無保留地展示著刻骨的恐懼,“他們……用了迷煙……好多血……我沒有力氣……一點力氣都沒有……逃不掉……”“不怪你。
”溫蓁俯下身,用力握住她浸在水中的冰涼的手,那觸感讓她心如刀絞,“怪我回來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