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望岳卻笑了一下,他很少笑,提起嘴角的時候眼睛里也沒什么暖意,都是冰涼如刀刃一樣的尖銳:“他不去招惹別人,不代表別人不會害他?!?/p>
“也是?!鄙曷泛游⑽@氣,在腦海里搜尋一圈,試圖尋找和翟誠岳工作相關的只言片語,“他最近跟蹤報道的事件叫……鴻光養(yǎng)老院?!?/p>
翟望岳很久沒有看新聞了,自然對這一切并不知情。
申路河瞇著眼,似乎回到了那個看似平常的晚上,翟誠岳一臉疲憊地回到出租屋,先把手提包仔細地放好,隨后才換鞋和脫外套,一直直挺挺的脊背居然有一絲佝僂。
當時申路河沒有活,于是早早在出租屋準備好了晚飯,見翟誠岳脫力地倒在沙發(fā)上,忍不住坐到他的身邊,柔聲道:“發(fā)生什么了,誠岳?”
翟誠岳
申路河不敢下定論,但可以確定的是,那個人一定與翟誠岳的死有分不開的關系。
“申哥。我哥應該留下關于鴻光養(yǎng)老院的資料了吧?”翟望岳幽幽道,“或許,可以回我哥家看看?!?/p>
部分翟誠岳的遺物確實留在了房子里,回去一定能找到。這固然是侵犯翟誠岳隱私的事情,見申路河沒有回答,翟望岳黑眸子對準他,找到了他的軟肋:“我猜,我哥要是還在,也不會在意這些問題?!?/p>
這話倒沒錯,申路河無言以對。
翟誠岳的房子在北城區(qū),所以翟望岳和申路河又一次來到輪渡碼頭,踏著搖搖晃晃的踏板上了載人輪渡。船艙里彌漫一股汗味兒,他們上船已經(jīng)晚了,只剩容納一個人的座位,申路河看了看,做了個“請”的姿勢,把位置讓給了翟望岳。
翟望岳不累,但下意識地去承申路河的情,仿佛漏過一點申路河的好意,都是遺憾的事情。
申路河對人的關心大都是淡淡的,但無處不在地包圍在周身,一時間會給他密不透風的錯覺,仿佛他真的對面前的人珍之重之。
輪船駛離碼頭,座位明顯地隨著水流顛簸,翟望岳看了一會兒白色的細碎浪花拍打船身,在一片機器的嘈雜中,突然問申路河:“你對誰都那么好嗎,申哥?”
他說“申哥”兩個字的時候,那一點掩藏的惴惴不安終于藏不住,融化在微微顫抖和上揚的聲線里。
申路河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原來,在翟望岳眼里,這就算“對他好”了嗎?
翟誠岳對翟望岳的評價又一次出現(xiàn)在他的耳畔。這小子,偏激,容易走極端,翟誠岳也想勸他,但一來勸不動,二來已經(jīng)離家工作,對于弟弟的管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翟誠岳已經(jīng)不在了,申路河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熱流,仿佛引導翟望岳的擔子順理成章地落到了他的頭上,成為他不可推卸的責任,申路河斟酌著語句,一手抓著扶手,彎下腰來和翟望岳的視線平齊:“小望啊,有的事情不要想太多,容易走死胡同,盡量多……”
翟望岳硬邦邦地打斷他的話:“盡量多用善意的眼光去看待他人,對吧?你說話和我哥一模一樣。”
他冷笑一聲,周圍的氣溫似乎一下子降了下來,他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搖搖頭:“你們說得好聽……”
申路河基本可以確定,翟望岳在翟誠岳看不見的地方,確實承擔了許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以至于把一些廉價的禮貌都貪婪地捧在手心。他彎了一下眸,并沒有把翟望岳的冷言冷語放在心上,認真道:“小望,你要是經(jīng)歷了什么,可以對我說?!?/p>
翟望岳的所有動作都按下了暫停鍵,做了一個條件反射的動作,就是去抓那個扶手,手掌在申路河的小指擦了一下,還是滑了下去。他瞳孔微微張大,暫時失去了發(fā)聲的能力,只是覺得河上的涼風也并不能吹進船艙內(nèi),濕熱氣悶住了他的口鼻和所有毛孔,他快被悶死了。
他抬起頭,申路河的臉上沾了些許汗珠,幾絲凌亂的發(fā)絲貼在他曬得有些紅的臉上,眉眼下壓的弧度軟得像絲弦。
曾經(jīng)繃到最緊處,在翟望岳擔心它崩斷的那一秒松弛下來,只有那種惴惴依然在弦間跳蕩。
就在此時,座位忽然劇烈地顛簸去,然后嗑在碼頭的水泥上,北城區(qū)到了。翟望岳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沒頭沒尾地吐出一句:“月城河……這么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