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涼陘,完顏什古獨自去往陰山。
沿山腳往上走,她用手摸著巖石后頭打過暗記的樹,尋找某處特殊的凸起。
布滿青苔的樹一股濕黏的滑,樹影籠罩,完顏什古用手一寸寸搜索,在樹干某個地方摸到一個銅幣大小的疙瘩。
像是樹干本身的凸起,很快變得柔軟起來,蘇醒的蟲子在完顏什古的指尖拱動。
一種奇異的香氣開始在樹林里散發(fā),味道沖鼻,完顏什古退后半步,輕微的刺破聲響起,樹干的凸起中飛出一只藍(lán)色的蟲子。
藍(lán)得妖異,藍(lán)得詭譎,在樹林里格外醒目,完顏什古跟著它走進(jìn)深處,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像是無底的深淵,涌動的黑色濃墨一般,逐漸將她包裹,吞噬。
幾乎失去所有視覺,完顏什古憑聲音追尋飄浮的藍(lán)蟲,突然,一切寂靜,纏在眼前的漆黑霎時驅(qū)散,她站在一個狹小的洞口處。
明明是清醒的,身體卻很累,像灌了許多酒,疲憊感從腳下淹到頭頂,濃烈的睡意襲來,完顏什古無法抵抗,低下頭,所有神識都被鎖住。
一縷黯淡的紅色絲線從頭頂伸出,她如同提線木偶,慢慢地朝洞口走去。
“郡主?!?/p>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蒼老低沉的呼喚從意識深處傳來,如撞鐘般,完顏什古一震,猛然清醒,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一個暗洞邊,頭和肩膀已經(jīng)從狹小的口伸進(jìn)去。
差一點就要把頭悶進(jìn)洞口深處的水里,完顏什古趕緊縮回來,雙手撐著巖石,望著漆黑無波的水,心臟狂跳,盡管知道何鐵心對她沒有歹意,可這些異術(shù)還是讓人心生恐懼。
幾支火把斜插在洞壁上,這是陰山的山腹,口小肚大,像個斜向下插入地里的葫蘆,內(nèi)里潮濕,四面無光,一股侵骨入髓的陰冷。
滴答,滴答,完顏什古抬頭,頭頂正對一塊尖起的白乳石,像鋒利的刀刃,往下滴水,恰好落在她的肩膀上。
水刺冷,仿佛鉆進(jìn)衣裳滲入肌膚,完顏什古忙往旁邊挪開幾步,雙手凍得紅,越來越冰,明明沒有進(jìn)來多久,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郡主,”何鐵心杵著鬼頭拐杖,慢悠悠踱到完顏什古面前,蒼老干枯的皮膚像是脫落的樹皮,忽明忽滅的光線下,渾濁的眼白越發(fā)滲人,“想好了嗎?”
手里端一碗古怪的藥,無味,暗紅,粘稠得像血,完顏什古接過碗,沒有遲疑,將藥喝下去。
“沒什么可猶豫的,原本,我也不想當(dāng)嬪妃?!?/p>
完顏宗望膝下三子兩女,另一女是流落上京的商戶之女所生,隨母姓張,完顏什古的母親是從汴京搶來的官妓,因善音律文辭,很得完顏宗望喜愛。
張氏女從小受她生母灌輸,自稱漢女,格格不入,生母病逝后,她扶母親靈柩南返,再無音訊,完顏什古便是完顏宗望膝下唯一的女兒。
她生得貌美,完顏晟的長子蒲魯虎,以及完顏宗峻的兒子,就是那位太祖長孫合剌都很中意她。盡管同姓不得通婚,但利益牽扯,娶便娶了,再說亂倫背德之事歷來不少。
身體沒有別的不適,寒意被驅(qū)散,甚至有些熱,完顏什古抹下唇角,指尖留下微弱的粘稠,她逐漸緩過來,心底的一絲恐懼也被驅(qū)散——既然來了,她就已經(jīng)做出決定。
看著盲婆沒有瞳仁的白眼,“種尸需要什么?”
背后的石板上,放著完顏宗望的尸體。